第8章(第3 / 3页)
才五点,时间真缓慢!总不能五点钟去扰人清梦,可是,他也无法再睡下去了。悄悄地去梳洗过后,倾听了听,父亲还熟睡未醒呢!今晚,他要做件事,今晚,他要把采芹带回家来,今晚,要跟父亲彻底地谈一次……殷家是个污秽的泥淖,泥淖也种得出清丽脱俗的莲花啊!爸,你没念过《爱莲说》吗?
“雅丽,你知道吗?你是个天才!”
终于,黎明慢慢地染白了窗子,那窗玻璃由一片昏暗,变成一抹朦胧的灰白,再由朦胧的灰白,变成了一片清晰的乳白……他一动也不动,听着自己的心跳,数着自己的呼吸,他耐心地等待着。总不能在凌晨时分,就去敲雅丽的房门啊。那清晰的乳白变得透明了,初升的朝阳在绽放着霞光,透明的白色又被霞光染成了粉红。他再也按捺不住,披衣下床,他看看手表,才早上五点钟!
于是,三天后,乔书培就去了台北。
瞪视着天花板,他完全不能合眼休息,周身的血液仍在喧嚣奔腾,心脏仍在那儿不规则地、沉重地擂击。太多的话还没跟她说,太多的未来还没有去计划,初见面的狂喜已经冲昏了头,怎么那样容易就放她走啊!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窗子,眼巴巴地等着天亮,只要天一亮,他就可以到雅丽家去找她了。他回忆着她的眼光,她的唇边的温馨,那醉死人的温馨。真没想到,当初在防风林里的那个小黄毛丫头,竟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神魂颠倒!他咬着嘴唇,把下巴放在弓起的膝上。时间过得多缓慢,天怎么还不亮呢?
他终于停在雅丽家的门口。
雅丽摇摇头,深思地望着他。
他用小跑步跑回小城,一路上,对每一个他碰到的人笑。卖菜的、卖鱼的、上班的、上学的……他对每个人笑。渔夫呵,小贩呵,老师呵,学生呵,小姑娘呵,阿巴桑呵……你们都来分享我的喜悦呵!
“如果我是你,我会到台北再说!”
他在海边来来回回地跑了一次又一次,跑得浑身大汗,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然后,他把头整个浸进海水里,再抬起头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海”的味道了。拂了拂那湿漉漉的头发,他再看看手表:七点半了,可以去找她了。雅丽一定会嘲笑他,噢,让她去嘲笑吧!
在台北,忙于注册,忙于办理住校,忙于购买书籍和应用物品,忙于应付大都市的生活……他到一个星期之后,才有时间去调查殷耀祖的案子。他那么陌生,又那么没经验,奔走了将近两个月,才知道,殷耀祖发放到外岛去了。至于他的案子到底在哪儿审理的,根本就弄不清楚!
整夜,他想着她。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甜蜜,她的细腻,她的美丽,她的一切的一切!他想着她。奇怪,从小在一块儿捡贝壳,拾松果,养小鸟……他从没有觉得她有多了不起过。自幼,她常像个小影子似的跟着他,他总是嫌她烦,总是嫌她给他惹事,几时曾经珍惜过她!他对她永远那样凶巴巴的、命令的、烦躁的……她也永远逆来顺受。噢,童年,童年的他是多么鲁莽,多么粗枝大叶,多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他在床上辗转翻腾,叹着气。好在,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弥补。但是,台北,大学,他又要和她分开了。进大学的喜悦,和与她分开的离愁似乎不成比例。噢,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分开!他从没有如此强烈的一种渴望,渴望和她在一起,渴望长相聚首,耳鬓厮磨。
殷耀祖在外岛,殷采芹昵?茫茫人海,漠漠天涯,殷采芹,你在何方?
这一夜,乔书培是休想睡觉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采芹杳无消息,他投身在大学生活里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忙着念书,忙着吸收,忙着绘画,忙着考试,也忙着回忆和相思,但是,殷采芹是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个学期过去了,第二个学期又来了。时间的磨子,永远在不停地转动,转走了夏天,转走了秋天,转走了冬天,然后,就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个春天了。
“台北?”
他跑到了海边,沿着海岸线,他狂奔着,又跳又笑又叫地狂奔着,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他像个疯子,像个快乐的疯子。跑呵,跳呵,叫呵,笑呵。大海呵,阳光呵,朝霞呵,岩石呵,你们都来分享我的喜悦呵!
“你该去台北了,早些去注册,去办住校手续吧。至于殷采芹,你——最好忘了她。否则……台北是个大城市,殷耀祖犯的是个大案子……说不定,采芹根本就在台北。她可能故意跑回来一趟,混乱你的注意力……”
他扬扬眉毛,不知怎地,就是想笑。一夜未睡,他仍然觉得胸怀里充溢着用不完的精力。那崭新的喜悦,就像喷泉似的,从他每个毛孔中向外扩散。他穿好了衣裳,悄悄地走出房间,悄悄地走出家门,才早上五点钟,他不能去吵她!他伫立在黎明的街头,那带着咸味的、熟悉的海风,正迎面吹了过来。于是,他清啸了一声,就拔腿对海边跑去。
乔书培直跳起来,紧握了雅丽的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