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 / 4页)
可是,门铃响了,阿巴桑跑来告诉她,外面有一位先生要见她。
她昂着头,走向大门口,背脊挺得很直,肩膀平稳。泪珠虽然始终在眼眶里打转,她却也始终没有允许它掉下来。苏慕莲望着她的背影,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这背影,不能不承认这骄傲的小女人,确实有着她强大的力量!好半天,她才醒悟过来,追到门口,她说:
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她的学校快开学了,上午,她还参加了学校的“校务会议”,她推辞了当“导师”的职务,因为,她预料她会有个忙碌的秋天。下午,赵自耕要出席一个商业界的酒会,然后还要去办公厅处理一些事情,佩吟始终没有弄清楚赵自耕到底有多少事业,也并不太关心这个。她和赵自耕约好晚上再见面,因此,那天的下午,她是很空闲的。
“我让慕南开车送你回去!”
但是,她抱得牢这“幸福”吗?
又是这样!这就是赵自耕!连他的秘书也学会了他那一套“温和的命令式的邀请”。她叹口气,仍然欢愉着。你爱一个人,是要连他的缺点一起爱进去的!这是自己说过的话哪!
佩吟被打倒了,被彻彻底底地打倒了!她咬紧牙关,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滚出来。而她整个心里,却像倒翻了一锅热油,那样煎熬着痛楚起来。她望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成熟、能言善道、风情万种、雍容华贵,而又魅力十足的女人。他为她盖了一座莲园,前后不过只有四年,他已经不再要她了。那么,自己凭哪一点来占有那个男人的心?假若这个苏慕莲都无法掌握的男人,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再掌握了。而且,当她含泪看着苏慕莲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不管苏慕莲找她来的动机如何,她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确实有露露,确实有云娥,正像确实有苏慕莲,和——确实有韩佩吟一样!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她的脸色像壁炉上的大理石,她眼里蓄满了泪,轻抽了口气,她语气不稳地说:
“唔,”苏慕南哼了一声,微笑着,温和地说,“上车好吗?”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噢,苏先生,”她笑着说,“是自耕要你来找我吗?有什么事吗?”
“不用了!”她头也不回地说,“我自己叫车回去!”
现在,“幸福”又来了,比以往更强烈,更珍贵,因为,她是先认识了“不幸”,才又接受到“幸福”的。这“幸福”就像一件稀世奇珍般,被她那样珍惜着,那样崇敬着,那样牢牢地抱在怀里,紧紧地拥在心头。
她昂然地,挺直地,高傲地……走出了那种满莲花的花园。一直到穿出了那条松柏夹道的私人小径,一直到走上那柏油铺的大马路上,她的泪水才疯狂般地涌了出来,迸流在整个面颊上。
“幸福”会是一阵风吗?会“来得急”,而“去得快”吗?许多年前,佩吟也曾经以为她拥有过幸福,那时,弟弟没死,妈妈没病,维之和她正陷在疯狂般的热恋里。可是,曾几何时,所有的事都变了,弟弟死了,妈妈病了,维之变了心。属于她的“天堂”,一下子就变成了“地狱”。所有的“欢笑”,都成为“哭泣”的前奏。使她在好长的一段时间中,都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什么叫“幸福”,那么她也比较容易接受“不幸”。
琳达,不,苏慕莲——她的中国血统虽然不多,她却是相当中国化的。她也站起了身子,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佩吟的手。
大门开了,站在门外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竟是赵自耕的秘书苏慕南!她有些惊讶,第一个念头就是赵自耕改变计划了,他等不及晚上再见她,而要提早接她去某个地方见面,他常常会来这一手的,不过,他通常都派老刘来接她,而且事先总会给她一个电话。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没看到老刘和那辆“宾士”,却看到苏慕南自己的那辆“雷鸟”。
“如果我让你难过的话,我很抱歉!”她说。
她走到大门口去,心里很轻松,小花园里的金盏花和金鱼草都在盛开,她想起赵自耕所谓的“别离了,傲慢!”就想笑,就觉得满心怀的欢愉和感动之情。
“你不用抱歉!”她吸着气,仍然在努力维持语气的平稳,维持着最后的骄傲。“我想,你是有意要让我难过的,因为,我的存在已经先让你难过了!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你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你也打击了我的自信,你的目的都达到了。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因为——我的存在也早就打击了你的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