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线(第2 / 6页)
“为什么选择蓝色?多么不够刺激!新婚时应该穿红的!”
“怎么了?来吧,梳子明天再去买一把就是了!”
“噢,难得难得!”小秋的丈夫说。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你的冥想,由于吃了一惊,手里的发刷掉落在地下,刷子的柄断了。噢,多么地不吉利,新婚的第一个早晨就跌断了梳子!你怅然若失,怅然伫立。他不耐地喊:
“你知道他是谁吗?”小秋问我,“××广告公司的——”她掉过头去看她丈夫,“——的什么?该怎么说?”
还记得那小小的梳妆台和那面小小的镜子?还记得你如何在镜子前面,试着把长发盘在头顶,以打量自己是否已从少女变成妇人?还记得镜子里那对迷蒙的眼睛,和那满镜的红潮?还记得你怎样在镜子前面轻轻旋转,让蓝色的睡衣下摆铺开,像起伏的湖波?然后,他在床上喊:“为什么起得这么早?来,再睡一下!”
我?像一块寒冰?我冲到镜子前面去打量自己,看不出毛病之所在。我?像一块寒冰?但我有那么多、那么多无法倾吐的热情!我的细心熨帖,无法让他放开眉头,我的软语声低,徒然引起他的不耐。寒冰,是我?还是他?噢,人生的事如此复杂,我怎能弄清楚?我怎知该如何去做?噢,告诉我,好母亲,什么叫“妻子”?这两个字中包含了多少种不同的学问?
“保罗·安卡吧,很过瘾!”博士说。
“别人的妻子都解风情,你怎么永远像一块寒冰?”
于是,保罗·安卡那副娘娘腔的喉咙所唱的歌曲就一支支地出笼了,博士伸长了脖子“恭听”。小秋和她的丈夫无可奈何地交换着眉语。我凝视着纱窗,那上面正有一只蜘蛛在捕捉蚊子。空气僵着,门铃响了,室内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那么多的什么时候!你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地方?但,他的眉毛纠结的时间越来越长,双眉间的直线皱纹越来越多。你变成了个碍事的东西,仿佛手脚放得都不是地方。他说:
“创办人,总经理,董事长,业务主任,设计部主任……反正,大部分都由他一手包办!”
他拉过你来,轻轻一扯,腰带被抽了出去。噢!我细心结的蝴蝶结!
我看他一眼,出于好奇。
他伸手拨了拨领子上的小花边:“真保守!睡衣把你捆得这么严密!”
他锁眉,没注意到我,我想。走到唱机旁边,他径自取下了那张保罗·安卡,换上一张《悲怆》。回过头来,他看着我,微笑。
一袭咖啡色的大衣,勉强算梳过了的头发,舒展的眉毛下有对充满灵气的眼睛,端正的鼻子下是张过分坚定的嘴,嘴角挂满了倔强、自负和坚毅。胁下夹满了卷宗夹子、绘图纸,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在门垠上一站。
“什么时候你可以成熟?什么时候你才能变成个完全的妇人?什么时候你能不再对着落日沉思,对星星凝视?什么时候你才不会像梦游病患者那样精神恍惚?”
“哈!是你这个大忙人!”小秋叫着说,“这次可以停几分钟?”
新梳子买来了,不久,用成了旧的。湖色的睡衣褪了色,变成了淡淡的灰蒙蒙的颜色,不再有梦似的感觉,诗似的情意。你在他越来越暴躁的神态下惘然迷失,终日茫茫地寻觅着失落了的幻想。他说:
“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