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线(第5 / 6页)
兰花的香味绕鼻而来,你陪着我吗?兰花?还有金鱼,还有猫。
“你说我像一颗星星,跌落人间,却只是顽石,我也有这份自知之明,在商业圈子里打滚,如果真还具有若干‘灵性’,也难免不受磨损。星星的灿烂,在于有光源的照耀,你,是我的光源!在认识你以前,我早就成了一块顽石,既然你发现了我的本质是星星,请帮助我,不要让我再变得暗淡无光!”
“噢,那个小女孩吗?幼稚得什么都不懂,满脑子的梦啦诗啦,谁娶了她才倒楣呢,幸好我不是那个倒楣的人,天知道,要假装对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思想感兴趣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噢!你会是光源吗?以前三度受伤,早已使你成为惊弓之鸟,但,你怎么又去“寻梦”了呢?随着日子的消逝,你发现他的光芒与日俱增,像一粒多面的钻石,面面都发着光。常常闪耀得你睁不开眼睛,使你满心流动着喜悦之情,而与喜悦俱来的,是不能得到的酸楚!
好美,是吗?但,一刹那间,什么都变了,那个人对他的朋友说:
“我只能停留二十分钟!”
“你疯了?干什么?”
那份狂热,何等让人心折!凝视着我的眼睛,他曾为我弹奏一曲黑人的圣乐《深深河流》,用梦似的声调对我说:
“只是笑笑,”我说,“一个晚上认识了两块顽石!”
“音乐!音乐!有什么能代替你!”
两块顽石?一块在客厅里,另一块呢?我仰首看着窗外的夜空,星光璀璨。你,挂在天空吧,何必跌落人间?染上一身凡尘俗气!
“嫁我吧,我们在月下驾一条小船,去捕捉水里的月亮,好吗?清晨,到山间去数露珠吧。黄昏,你可以去编撰你‘落叶的悼辞’,让我醉卧松树之下!”
每次他来,你知道,那只是他的“空隙”时间。下一分钟,他要去奔波于他的事业,保护着他的家庭。噢,他是星星,是钻石,我是光源,他却不属于我!可是,何必苛求呢?二十分钟也好,两分钟也好,两秒钟也好,最起码,这短暂的一瞬是你的,你看着他在你面前璀璨发光,感受着你内心绞痛的柔情,够了!何必苛求!这也是一份美,一个梦。噢,好母亲,别告诉我,这个梦也会碎掉!我已经有那么多梦的碎片,别让这一个我所战战兢兢堆积起来的梦也化成虚无!噢,好母亲,别告诉我什么是现实,我已经对现实那么厌倦和恐惧。让我生活在我的肥皂泡中,但愿这肥皂泡永远不破!
睁开眼睛,他的幻影消失,室内已经昏暗沉沉。开亮了桌上的台灯,浅蓝的灯罩下发出柔和如梦的光线。握起一支笔,摊开了一张白纸,我想写点什么,或涂点什么。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移动,直线,曲线,纵纵横横,重重叠叠,一会儿时间,纸上已被乱七八糟的线条所布满,找不出一丁点儿空隙。那样乱糟糟的一片,象征着什么?我的情绪吗?那些线条,我还能理出哪一条是我第一次画上的吗?情感上的线条呢?那最初的,浓浓的一笔!这个男人曾执着我的手:
夜深了吗?邻居的灯光已纷纷暗灭。多寂静的夜,多扰人的雨声!窗外的芭蕉正迎着雨,点点滴滴。噢,真冷!那雨不像打着芭蕉,倒像打着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天,我要剪掉那几匹芭蕉叶。再也不受这雨声的困扰!噢,这间小屋何等空寂!
永远如此匆忙!是的,他只能在工作的空隙中来看我,尽管为他泡上一杯茶,却无法等茶凉到合适的温度,他已经该离去了。然后,留下的是一杯没喝过的茶,一间空荡的屋子,和一份被扰乱的感情。
噢!肖斯塔科维奇!在他的前奏曲中,送走了那样美的一个夏天!我在琴韵中焕发,他在琴韵中成长。成长,是的,那时,他还只是个大男孩子,倚在我的身边,他曾低低诉说他那音乐家的梦想,一阕德彪西的《月光》可以感动得他泪光莹然。倚着钢琴,他狂放地叫:
小猫醒了。在座垫上伸懒腰,“喵!”的一声,跳落在地下,脚步那么轻。来吧,小猫,我正寒苦,你何不分一些温暖给我?弯腰捉住了它,放在膝上,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和背脊。别闹,小猫,稍安勿躁,我不会倒着摸你的毛。乖一些,小猫!静静地躺着吧!
“我猜我知道你爱听什么?”他说,手指在琴键上熟练地移动,眼光脉脉地注视着我:“门德尔松的《春之声》,德沃夏克的《幽默曲》,舒曼的《梦幻曲》,还有柴可夫斯基和肖斯塔科维奇!”
第四条线吗?他说:
于是,那浓浓的一笔带着它被斫伤砍断的痕迹,瑟缩地躲在心底。有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一笔所划下的伤口无法愈合,也无法淡薄。然后,那第二笔线条悠悠然地画了下来,那个大男孩子,秀逸,挺拔,超然脱俗!大家夸他聪明漂亮。但,我独爱他那对若有所诉的眼睛,和那手出众的钢琴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