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第1 / 12页）

“嗯？”她没有动。

“你到乡下来干吗？”

“我结过婚，有太太，而且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北平。”

“你还不起来，你不是要看腊梅吗？赶快跟我去，满山遍野都是！”

“此行再也不会冤枉了！”孟雷低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似的。

孟雷无法抗拒地站了起来，跟着霭如走到屋外。外面的雪早已化完了，阳光在大地上洒下一片金黄。孟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霭如已经向后面山坡跑了过去，孟雷在后面追着，霭如回头笑着喊：

“哼！别忘了，你并不是一个被欢迎的客人，如果不是爸爸拆穿了我的谎言，你恐怕早倒毙在雪地里了。你想欣赏腊梅，我们家后面就有好几棵，等你病好了，可以大大地欣赏一番，也免得此行冤枉！”

“看你追不追得上我？”她的围巾迎着风飞舞着，一面跑一面笑。山坡上果然有着好几棵梅花，霭如在梅花中穿梭奔跑，孟雷在后面追赶，受她的传染，也不由自主地笑着。忽然，霭如在一棵梅花下面停住了，微笑地望着他。孟雷赶过去，也微笑地望着她。然后，她的笑容收住了，用手玩弄着他领子上的一颗钮扣，轻轻地说：“累吗？病后这样跑？”

骑驴灞桥过，铃儿响叮当，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

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

三个星期过得很快，孟雷的病好了，春天也来了。枝头野外，一片鸟啼声。霭如在这三星期内，和孟雷谈遍所有的天文地理，音乐艺术，诗词歌赋。春天感染着她，一栋房子里就听到她的笑语声，屋前屋后，就看到她轻盈的影子在穿出穿进。她影响着全屋子里的人，父亲的笑容增多了，孟雷的眼睛比以前更深更亮，连老周妈都眯着她视线模糊的老花眼，望着霭如的背影呵呵地笑个不停。这天早上，霭如从屋外跑进了孟雷的房间，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封口毛衣，墨绿的西装裤，头上扎着块彩色围巾。手里握着一大把梅花，一面跑，一面高声地唱着：

好花采得瓶供养，

“只为了他来信说，‘园中腊梅盛开，香传十里，颇思故友，愿花下品茗，夜间抵足而眠。’我这一发雅兴，差点把命送掉，但能因此而结识你，却是意外的收获。”

孟雷深深地注视着她，她的面颊散布着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一对深而黑的眼睛正从睫毛下向他窥视着。他低低地说：

“冬天看朋友，兴致不小。”

“霭如，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看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扑了一个空，碰巧他到北平去了，结果还遇上一场大雪，害一场病。”

霭如走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孟雷却对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哦，不用了！”孟雷说。

唱完，一眼看见孟雷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本《花间集》，就把梅花对着孟雷的头砸了过去，一面喊：

“好，你专心养病，我不打扰你，再见！”霭如对他挥挥手，向门外步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我忘了问你，你家有些什么人？要不要我写封信通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