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 / 6页）

也曾数窗前的雨滴，

“我该走了。”她说。

也曾数门前的落叶，

大厅里都是人，有人举着面红色的大旗子，在欢送着什么要人。有班留学生包机也是同日起飞，许多年轻人和他们的亲友在挤挤攘攘，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落。有些父母在流泪，年轻人也依依不舍……人，永远在“聚”与“散”的矛盾里！

“不要煽动我！”她低语。

检查了行李，验了机票，缴了机场税……盼云机械化地跟着楚鸿志做这一切。然后，忽然问，她觉得似乎有音乐声在响着，轻轻的，像个乐队的歌声……她甩甩头，努力想甩掉这种幻觉。但，乐队的声音更响了，有吉他，吉他，吉他……她再甩头。完了，她准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否则，就是妄想症。鸿志多的是这种病患者。她用手揉揉额角，感到汗珠正从发根沁出来。

她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

“嗨！姐，你听！”倩云忽然对她说，“不知道是哪个学校在欢送同学，居然在奏乐呢！”

“我们之间有神话吗？”她再问。

“我不需要你负责任！”他打断她，“但是，你该对你自己负责任！不是对任何一张契约负责任，而是对你自己的感情负责任！你怎能欺骗他？”

“没有。我们是两个成熟的人。”他伸手拍拍她的膝，“怎么了？盼云？”

“不要这样说！你——很独立、很坚强……”

她摇摇头。望着车窗外面。数年不见，台北市处处在起高楼，建大厦。是的，孩子时代早已过去，成人的世界里没有神话。别了！狮身人面！别了！埃及人！别了！高寒！别了！台北市！明天，又将飞往另一个世界，然后，又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局面了！这就是人生。多少故事此生彼灭，最后终将幻化为一堆陈迹。这就是人生。别了！高寒！

“我们每次都好像没有时间，”他说，咬咬嘴唇，“每次相遇，相会，相聚……都短暂得像一阵风。如果命中注定我们只有短促的一刹那，为什么要留下那么长久的痛苦和怀念？命运待我们太苛了。但是，盼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从没有好好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尤其你，你总把你的命运交给别人，而不交给自己！”

盼云松了一口大气，那么，不是她的幻觉了。那么，是真的有音乐声了。那么，她并没有患精神分裂症了。她跟着鸿志和亲友们走上了电动梯。

她又被动地坐了下去。

电动梯升上了最后一级，蓦然间，有五个年轻人在他们面前一列队地闪开，每人都背着吉他。一声清脆的吉他声划破了嘈杂的人声，接着，一支久违了的歌，一支熟悉的歌，一支早该被遗忘的歌就响了起来。唱这支歌的，正是傲然挺立的高寒！

“再坐五分钟！”他按住她放在桌面的手。

“你一直在对别人负责任，除了我！”

第二天早上，盼云到飞机场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的，一夜无眠，使她看来相当憔悴。但是，在贺家老夫妇的眼里，盼云的沮丧和忧郁只不过是合不得再一次和家人分手而已。贺家夫妇和倩云夫妻都到机场来送行了，再加上楚鸿志的一些亲友们，大家簇拥着盼云和鸿志，送行的场面比数年前他们离台的时候还热闹得多。

“高寒！”她低唤一声，泪水迅速充满了眼眶。“你知道，我不是小女孩了，我要对别人负责任……”

虽然是早上，虽然机场已从台北松山搬到了桃园。飞机场永远是人潮汹涌的地方。盼云走进大厅，心神恍惚，只觉得自己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像个行尸走肉般跟着鸿志去这儿，去那儿，拜见亲友，赴宴会，整理行装……她强迫自己忙碌，以为忙碌就可以失去思想，就可以阻止自己的“心痛”感。但，她仍然失眠了一夜，仍然回忆起许多过去的点点滴滴，仍然越来越随着时间，加重了“心痛”和感伤。

“不是煽动。”他咬咬牙，“五分钟太短暂，我没有办法利用五分钟的时间再来追求你。我只告诉你几句话，从我们认识到今天，到未来，你是别人的寡妇也好，你是别人的小婶婶也好，你是别人的妻子也好，你是别人的母亲也好……我反正等在这儿！你能狠心一走，我无法拴住你。否则，只要你回头望一望，我总等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