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 / 4页)
“烤焦一点。”吟芳接口说,对着梁逸舟,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这么多年了,你每次还是要叮嘱,还怕我摸不熟你的习惯。”
她深入了山与山之间,这儿是一片平坦的山谷,也是山中最富雅趣的所在点,几株枫树缀在绿野之上,一些在混沌初开时可能就存在的巨石,耸立在谷中。平坦的,可坐可卧,尖耸的,直入云霄。岩石缝中长满青苔,许多枫树的落叶,洒在岩石上。岩石的基部,一簇簇地长着柔弱的小雏菊和蒲公英,黄色的花朵夹杂在绿草中,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她走了过去,选择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她环顾四周,露珠在草叶上闪烁,谷深而幽,弥漫着迷濛的晨雾,树木岩石,都隐隐约约地笼罩在一片苍茫里。这是她的山谷,她所深爱的所在,由于四面环山,太阳要到中午才能直射,所以整个山谷,不是笼罩在晨雾迷濛中,就是在黄昏时的暮色朦胧里。因此,心虹叫它作“雾谷”。经常在这儿流连数小时,也经常在浓雾中迷失了自己。
“够了,”梁逸舟说,看了吟芳一眼,“给我两片面包,要——”
现在,她就迷失了。顺着她面前的方向,她可以仰望到山巅上的农庄,那农庄建筑在山头的高地上,一面临着峭壁,从她坐着的地方,正好看到峭壁上围着的栏杆,和斜伸出栏杆的一棵巨大的红枫。她呆呆地仰视着,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份沉思里,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只是出神地看着那栏杆,那枫树,和那掩映在枫树后面的农庄,她是真的迷失了。然后,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在说:
“老爷,还要点什么?”
“别说了吧。”吟芳轻蹙了一下眉梢。“你明明知道……”她咽下了说了一半的句子,一层轻愁不知不觉地飘了过来,罩在她的面庞上。她把涂好牛油的面包递给逸舟,又轻声地说了句,“心虹也是怪可怜的……”
“名作家?他的笔名是什么?”
“孩子?”梁逸舟盯着吟芳,“别糊涂了,她们早就不是孩子了,心霞已经满十九,心虹都过了二十四了,如果心虹结婚得早,我们都是该做外祖父母的人了。吟芳,我看你年纪越大,就越纵容孩子了!”
“这……我不知道。”
“哦,别苛求,逸舟。”吟芳很快地说,“她们还是孩子嘛!”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梁逸舟下楼吃早餐的时候,餐厅里依旧冷冷清清的,只有吟芳在那儿用烤面包机烤着面包,高妈在一边帮忙服侍着。他大踏步地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来,高妈立即送上了一份牛奶和煎蛋,一面含笑问:
她惊跳起来,迅速回顾,身边一片寂然,除了岩石和树木,没有一个人影。她颤栗地用手摸摸额角,满头的冷汗,而一层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意,却从她的背脊上很快地蔓延开来。
“难得——他竟会看上农庄!”心虹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转过身子,她不再和母亲谈话,径自走向屋外去了。
“我看,我们家永远不能要求大家一起吃早餐!而且,小一辈的似乎比老一辈的还懒散!”他有些不满地说。
瑟瑟的秋风迎着她,清晨的山坳里带着凉意。这幢房子建筑在群山环绕中,一向显得有些孤独,但是,山中那份宁静和深深的绿意却是醉人的。最可人的是房子四周的枫林,秋天来的时候,嫣红一片,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处处都是画意。所以,梁逸舟给这幢房子取了一个颇饶诗意的名字,叫“霜园”,取“晓来谁染霜林醉”的意思。心虹一直觉得,父亲不仅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他更是个诗人和学者。如果不是脾气过于暴躁和固执,他几乎是个十全十美的人。
取出面包,她慢慢地在上面涂着牛油。梁逸舟下意识地打量着妻子,他惊奇经过这么漫长的二十几年,她仍然能引动他心腑深处的那份柔情。这个早上,吟芳显得有几分憔悴,他知道,昨夜她没有睡好。抬起头来,他望了望那寂静的楼梯。
走出霜园的大门,有一条车路直通台北,反方向而行,就是山中曲曲折折的蜿蜒小径,可以一直走向深山里,或者到达山巅的农庄。心虹选择了那条小径,小径两边,依旧是枫树夹道,无数的羊齿植物和深草,蔓生在枫林之间,偶尔杂着一些紫色的小野花和熟透的、鲜红的草莓。心虹在路边摘了一支狗尾草,无意识地摆弄着,一面懒洋洋地,向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