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 / 4页)
“慢性自杀?”她惊呆了,睁大了眼睛。她不信任自己的听觉,“你说什么?慢性自杀?她为什么要慢性自杀?她三岁失去父亲,我们母女就相依为命,我又爱她又宠她,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事……”
“妈妈,”她柔声说,“你和我都知道,夏大夫是个好医生,可是,他并不是上帝。”
“并不是不满足,而是独占性!”寒山打断了她,“她从六岁起就在剥夺你交男朋友的自由!她在利用你的爱心,达到她独占你的目的,她知道你的弱点,她就利用这项弱点,只要她一天接一天地生病,你就一天接一天的没有自由……”
雨婷躺回到床上,她的眼光清亮如水。
夏寒山不再说话,只是镇静地看着她。于是,她有些明白了,她迎视着他的目光,思索着,回忆着,分析着。终于,她慢慢地摇头。
“妈,我陪你……你不要哭,我陪你……”
“你在暗示……她的病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她说了出来。
成串的泪珠从慕裳眼里滚了出来,可怜的妈妈!那孩子心中从没有自己,每次生病,她咬住牙忍住疼痛,只是用歉然的眼光看她。可怜的妈妈!她那善良的、柔顺的心中,只有她那可怜的妈妈!她不可怜自己,她不感怀自伤,在被病魔一连串折磨的岁月里,她那纯洁的心灵中,只有她的母亲!她用手背拭去泪痕,再看雨婷,她阖着眼睛,长睫毛细细地垂着,似乎睡着了。她在床边再默立了片刻,听着雨婷那并不均匀的呼吸声,她觉得那孩子几乎连呼吸都不胜负荷,这感觉更深更尖锐地刺痛了她。俯下头去,她在雨婷额上,轻轻地印下一吻,那孩子微微地翻了个身,嘴里在喃喃呓语:
“我没有暗示,”夏寒山稳定地说,“我在明示!”
“是的,”她低声说,“那是她父亲去世后,我第一次想到再嫁。有位同事,和我一起在大使馆中当翻译,追求我追求得很厉害……”她咽住了,用手托着头,陷入某种回忆中,她的眼睛浮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唇角有一丝细腻的温柔。不知怎的,这神情竟微微地刺痛了他。他轻咳了一声,提醒地说:
“你哭过了。”他说。
“显然,这婚事因为雨婷的生病而中止了?”
他站定了,他的眼光锐利地注视着她,这对眼睛是严厉的,是洞烛一切的。
“是的。”她回过神来。“那年她病得很凶,住院就住了好几次,我每天陪她去医院,几乎连上班都不能上,那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那同事去了美国,现在已经儿女成群了。”
“可怜的妈妈!”她耳语般地说了句。
“不!不可能!”她猛烈地摇头,“心理病不会让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连呼吸都很困难,她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轻得连风都可以把她吹走,而且,她那么苍白,那么樵悴,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
雨婷把头转向了一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没有说她是装出来的!”夏寒山沉着地说,“她确实苍白,确实僬悴,因为她又贫血又营养不良!她在下意识地慢性自杀,怎么会不憔悴不苍白!”
“不!”慕裳用手遮住了眼睛,无助地低语,“不!他会治好你,他答应过的,他会,他答应过的!”
杜慕裳走近了他。
“好,从那次以后,她就开始生病,三天两头晕倒,而医院却查不出正确的病名。”
夏寒山正在客厅中踱来踱去,手里燃着一支烟,他微锁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喷着烟雾,似乎被某个难题深深地困扰着。
“是的。”
慕裳闭了闭眼睛,牙齿紧咬着下嘴唇。片刻,她才能平定自己的情绪,轻轻地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到窗前,她轻轻地关上窗子,又轻轻地放下窗帘,再轻轻地走到门边。对雨婷再投去一个依恋的注视,她终于轻轻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