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 / 5页)
珮青把她的头埋进吴妈那宽阔的胸怀里,像个孩子般呜咽抽泣了起来。吴妈抱着她,也同样地抽搐着,眼泪汪汪的。好久好久,珮青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居然又能哭了,摇摇头,她凄然低语:
“总有一天,我们要接受一个公平的审判!”
“是的,是的,是的,小姐,我知道呀!我完全知道呀!”
这就是公平的审判吗?这就是那冥冥间的裁判者所做的事吗?他从沙滩上跳了起来,握紧拳头,对着那滔滔滚滚的大海狂叫:
“噢,小姐,我正给你弄早餐呢!要去,吃了再去吧!”
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喧嚣呼啸,翻腾汹涌。他继续在海边走来走去。每一阵大浪卷起成千成万的小泡沫,每个小泡沫迎着阳光,幻化出无数深深浅浅的紫色,他凝视着那些水珠,低低地喊:
“吴妈!我出去了,我去医院看看小枫到底怎样了!”
“珮青,珮青。”
天完全亮了,茶几上一个精致玲珑的音乐小钟,突然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音乐——《森林里的水车》。轻快的节拍,跳跃在清晨的空气里。珮青下意识地看了看钟,七点正!梦轩还没有消息,她不能再等了!她无法坐在这冷冰冰的小屋里,再挨过那窒息的一分一秒,一时一刻。抓了一块紫花的纱巾,胡乱地系住了长发,她跑到厨房门口,匆匆忙忙地说:
“好菩萨,保佑保佑吧!”
珮青不在。窗外月明如昼,树影依稀。他在月色和树影里都找不到珮青。那朵小菱角花,那颗小小的紫贝壳,而今飘流何方?仰视天际,云淡风轻,他在云里风里也都找不到珮青。摇摇头,他再一次轻轻地呼唤。
风掀起了她的纱巾,细雨扑打在她的脸上,她钻进了车门。计程车驰过积水的街道,溅起许许多多的水珠,一忽儿,就消失在通路的尽头了。吴妈倚着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酸酸的,只是想流泪,好半天,才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说了句:
“珮青,珮青。”
“好了,吴妈,我走了。”
望向大海,海面那样辽阔,一直通向天边。忽然间,他好像看到珮青了,站在海天遥接的地方,紫衣紫裳,飘飘若仙。亭亭玉立地浮在那儿,像一朵紫色的云彩。他凝眸注视,屏息而立,珮青!他无法呼吸,无法说话,那一抹紫色!那么远那么远。虚虚幻幻地浮在海面。然后,慢慢地,那抹紫色幻散了,消失了,飘然无形。他瞪大了眼睛,在这时候,才发狂般地、撕裂似的大吼了一声:
黎明慢慢地来临了,窗外的景致由一片绰约的暗影转为清晰。雨,仍旧没有停,绵绵密密地下着。珮青的头倚在椅背上,一心一意地倾听。电话!电话铃毫无动静,四周只有沉寂。小枫一定完了,如果她没事,梦轩应该会打电话来告诉她。沉寂就是最坏的消息!小枫完了!一定完了!她从椅子里站起来,绕着房间急速地走来走去,周围的寂静使她窒息,使她紧张,使她恐惧。
“珮青!”
“我的感情还没有枯竭,所以我的眼泪也不能干涸。人如果希望远离痛苦,除非是……一任自己遗失,而不要妄想追寻!我和梦轩的错误,就在知道有个遗失的自己,却不甘心放弃,而要自找苦恼地去寻觅它!”
这一声一喊出口,他才发觉那种彻骨彻心的痛楚,不不,珮青,这太残忍!不不,珮青!他用两手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身子,“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他一口气喊出无数个珮青,扑倒在沙滩上面。把头埋在沙子里,又发出一串深深沉沉、强劲有力的啜泣呼号,“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然后,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珮青的声音,那样哀愁地、无奈地、凄然地说:
珮青不在,她在哪里?
“噢,小姐!”吴妈追到厨房门口来,本能地想阻止她。但是,珮青已经穿过了花园,走出大门。吴妈再追到大门口,珮青站在计程车前面,回头看了吴妈一眼,再交代了一声:
她在哪里?第二天午后,珮青失踪的第八天,警局通知梦轩,他们找到了珮青的车子,孤零零地停在海边。车子是空的,马达是冷的,坐垫上有一块紫颜色的纱巾。
“我不吃了,我马上要走,我已经叫了车。”
梦轩赶到了海边,认出了车子,也认出了纱巾,但是,珮青在哪儿?海岸边岩石耸立,沙滩绵延,浪花在岩石与岩石问翻滚。多么熟悉的地方,也在这儿,梦轩曾从海浪中抢出那粒紫贝壳。他心中若有所悟,却又神志昏沉。沿着海岸,他一步步地走着,没有目的,也无思想,只是一步步地向前走,他的脚踩进了海浪里,仿佛身边倚着一个小小身子,另一双白皙的脚,也在海浪中轻轻地踩过去。他回头望望,身边的海浪涛涛滚滚,无边无际,阳光静静地照着海浪,照着沙滩,他身边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