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第1 / 11页)
“听那潮声!”他说。
“后来,我们怎么讲和的?”他转过头来望着我的眼睛。
我在听着,潮水正如万马齐鸣。
“可是,等你走了之后,我把洋娃娃拾起来,拂去它身上的灰尘,抱到我的屋内,放在我的枕边,每晚上床后,都要对它诉说许多内心的秘密。”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问,我笑了。潮声仍然在岩石下喧嚣,穿过窗隙的月影移向枕边。傻!有一点,是吗?能得到的不屑一顾,得不到的却成了系梦之所在!那个月夜,他曾初次吻我:
“爸爸!”我说,仍不能抑制颤栗。
“我们怎么办?小缓?”
“想什么?”他问。
怎么办?我仰视他。
“跳舞呀,小缓,去和他们玩呀!”他催促着。
怎么不记得!十八岁!黄金的时代!豪华的布置,音乐,人影,灯光,纷纷乱乱,乱乱纷纷。白纱的晚礼服,缀在胸前的一朵玫瑰——他帮我别上去的。成群的青年,跳舞、寻乐、快节拍的旋律,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蓝色多瑙河》,充塞着整间大厅的衣香和笑语……一个又一个的年轻人,李××,成大刚毕业的准工程师,张××,台大外文系高材生,赵××,学森林,即将派往非洲……
跳舞,玩,旋转!直到夜深人散,空空的大厅里留下的是成打的脏杯子、纸屑,散乱的东西和彩条,还有我迷惘落寞的心情。回到卧室,舞会里没有东西值得记忆——除了那朵玫瑰!把玫瑰压在枕下,做了一个荒谬的美梦!第二天,他来了,皱着眉问:
“记得我为你开的第一次生日舞会?”他问。
“那么多出众的青年,你一个都看不上?”
我们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海潮在岩石下低吼,夜风掠过海面,呼号着冲进岩石后的山谷。海在夜色中翻腾着、喧嚣着、推攘着。我瞪视着天花板,倾听着潮声,潮水似在诉说,似在叫喊,似在狂歌……我闭上眼睛,那天,他们把爸爸抬回来,一次车祸,结束一切!血,撕碎的衣服,扭曲的肢体……
“我不苛求,我所有的,已足以让我快乐!”
“对了,那次台风,你父亲正好远行。张嫂打电话给我,叫着说:‘小姐吓得要死!’我在大风雨中赶去,浑身淋得湿透,你苍白着脸对我跑来,投进我的怀里,躲在我的雨衣中颤抖啜泣。你边哭边嚷:‘徐叔叔,你别走!徐叔叔,你别走!’我陪着你,一直到天亮!”
是吗?当他的事业爬至了巅峰,当他的工作和许多其他东西锁住了他。我却躲在我的小屋内,郁郁地害着不知名的病,用高脚的小酒杯一次又一次地去秤量我的寂寞、孤独和郁闷。
“那次台风。”我提醒他。
那年,我十七岁。
翻开枕头,我捧上一把压绉的玫瑰花瓣。
“安静点,小缓,有我在这里!”
“小瑗!你怎么那么傻?”
“都过去了,是吗?”他回过身子抱住我,轻抚我的面颊。血!爸爸!我如石像般站着。张嫂在狂叫狂哭,我却无法吐出一个字的声音。有人包围了我,摇我,劝我,喊我……我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然后,他来了,排开人群,他向我直奔而来,一声:“小瑗!”我扑向他,“哇”地大哭失声。他把我抱人卧室,仿佛我还是个小女孩,给我盖上棉被轻吻我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