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叔叔(第1 / 2页)
我只沉默着。终于等到叔叔叫我。七娘用手背擦擦眼睛,挥手道, 赶紧去给你奶送钱, 晌午饭正好叫她吃上你带来的好供飨。
奶奶去世时是七娘当的女知客。后来听村里其他人说, 在奶奶病重期间, 七娘就一直在奶奶床前守着,没黑没白。
赎罪哩。他们说。
下了山一路向南,过了予城中心城区继续向南五公里,就到了福田庄的地界。在村外西北的地家坟,叔叔早已经坐等在地头。他微叉着双腿,两只胳膊放在膝头,愣愣呆呆的,俨然又是一副惬意样。每次都是这样,他早早地坐等在地头。只要坐在地里, 屁股底下从来什么都不垫, 那样子就是一个农民。没错,如今即便住在泉湖社区带电梯的单元楼,也难改他是一个农民。
便把老原介绍给叔叔, 老原谦恭地跟叔叔打了招呼。叔叔笑笑,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出口。便走在前头, 朝着坟地去。
远远地, 我看到了七娘。她家的坟在更西边,看样子已经上完了。偌大的田野一览无余,她肯定也看见了我。躲是躲不过的,那便只有迎头而上。
老鳖啊, 又等你的大侄女哩。七娘朝我和老原瞅了一眼, 先和叔叔打趣。叔叔这小名连累了我们一堆晚辈, 小时候, 村里人称呼我们几个时, 都带上了“鳖”字。堂弟地厚被叫成了鳖儿子,弟弟地坤被叫成了鳖侄子。我自然是被叫作鳖侄女的。好在逗女孩子的还是少。堂弟和弟弟出去玩,额头上多半都会被画个乌龟,却从来没有人画过我的。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婉转的轻视。男孩子是因为身份主贵才有人愿意跟你开玩笑呢。
地壮、地宽、地厚、地坤,这些名字起的, 跟兄弟四个似的。我问父亲为啥没人叫地广?父亲笑了, 说地广后面就是“人稀”, 那怎么行。
如今见着七娘,几乎都是上坟时候。眼见得她一年更比一年老。
回来上坟呀,萍。
嗯。这是上完了?
上完了。
貌似都是废话,可说出来确实也就不是废话。她家和我家挨得近,她又跟我奶奶格外亲厚,没事常来我家坐,跟她说过的废话不知道有多少。她拉着我手拍了两下, 眼里似乎又要有泪。十二岁时回到象城,每次再回福田庄, 她都是这么拉着我的手,说长高了长壮了,或是胖了瘦了白了黑了。父亲和奶奶去世后再后来见着我, 就只是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