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打艾草(第1 / 1页)
端午节临近时,问秀梅超市里进不进粽子, 她笑得不行。说她这店自打开张就没有卖过粽子,不仅是粽子,冷冻食品也就只是夏天卖卖雪糕冰淇淋冬天卖卖元宵。看城里超市的冷冻柜就知道你们有多懒了, 饺子、馄饨、葱花饼什么都有, 就连油条都能做成速冻半成品, 又贵又不好吃, 都是钱多给惯的。说咱们这边的粽子都是自己做的,今年我多备些, 你就赒等着吃吧。又听我说要去买点儿艾草,更是笑软了腰, 她呼啦啦用手臂画了个大圈,说咱这山里哪儿没艾草,还用得着买!都说没文化的人是文盲,这有文化的人该咋说? 地里长的东西能认识几样? 得说成是地盲吧。地老师, 你又姓地,哈哈。
笑话我了一番,便抽空带我去找艾草,果然处处都是。她又教我区别艾草和艾蒿。说这两样乍一看一样, 仔细比对就知道, 气味不一样,高度不一样, 细节更不一样。艾蒿叶子阳面有毛, 艾草叶子是阴阳面都有毛,叶面也比艾蒿叶面厚。
那几天里, 只要有空, 我就去打几把艾草, 随手插在哪里都是一束清香。艾草也是一味好食材。焯水后团成团冷藏保存, 吃时拿出来解冻, 用料理机打成泥,和上面, 加进糯米粉, 再拌进去蜜枣、葡萄干和花生碎,就成了完美的青团。只是得要最嫩的。嫩的汁液最足。
还别说,打这个字,用在草身上还真是好。草不是花, 不能用摘,不能用采。又不是连根要,所以也不能用拔, 不能用挖。用割也行, 只是太工具化,不带感情。唯有用打。草是泼皮的, 强韧的,想得到它得使一些力气, 得和它较一点儿劲,这就近乎打。却又不是打架的打,而是打是亲骂是爱的打。
待老原来了,我便让他陪着我沿着白陉古道往深里去寻。阳光正好的下午, 山风吹着, 到处有树影,一点儿也不热。我们慢慢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前后都没有人, 就只有我们。打够一捆, 就放路边,继续前行,等返程时再捡回来。这种东西在这种地方,不用担心有人拿。有人拿了就是笑话。
有一天,走得更远了些,到了黑岩村地界,忽然想起了马菲亚,这小半年来,她的土鸡蛋和土鸡流水不断地供货,我们算是她的大客户。她一直叫我和老原去耍,从没去过。便给她打了电话,她呀呀呀地叫着说, 快来呀, 我那口子今儿下了山, 我一个人正闷得慌呢。手机里指着路,又走了半个小时,听见了鸡鸣狗吠, 转弯看见了原木搭的门头: 自然居。
正欲进门,突然就看见了一只大白鹅在旁边小坡的灌木林里。便打给马菲亚, 她说是咱家的鹅,又去外边野了。你们顺手给赶回来吧。会赶吧? 我说会。还疑惑她怎么问这一句。等到和老原开始赶, 才发现没那么容易。这鹅很傲慢, 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且狡猾,不在路上走,只在灌木里钻,灌木就是它的世界。灌木密度很大,其间还野草丛生, 积年的落叶满山坡,没有现成的路, 人走得着实辛苦。我和老原前追后堵,它却游刃有余地跟我们打游击, 有时候它挑衅般地不动, 等我们披荆斩棘地靠近后,再从从容容地远离, 毫无疑问就是一副欺负你的样子。
这一块灵活晃动的白色,让我们俩忙活了好一会儿, 却还是在原地盘桓。赶着赶着,老原停下来,看着我笑。我知道他笑什么,就也笑。此时我的盘髻已被树枝子划松,披头散发。外搭下摆原镶着一条小蕾丝边,此时也已条条缕缕, 好死不死。手也被拉出几道血印子, 还差点儿刺着眼睛。老原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是灰土加油汗,擦出了几道华丽丽的印子。他说算了吧,还是叫主家自己来吧。正准备再打电话, 马菲亚已经跑了出来, 看我俩的样子就笑起来。她绕了个圈靠近了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在了手里,这鹅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呆在那里, 怪不得有个词叫呆鹅。我怔怔地看着它。傻看我干啥?它问。我说, 你真帅。
进了院子,狗只远远地空叫着,冲过来的是三只大白鹅,领头的大鹅尤其凶。马菲亚把它们呵斥开。她说原有三只鹅, 两公一母, 两个公的老打架, 就又买了这只母鹅,因是新来的, 老被欺生。问她怎么分公母,她说看身架子知道,公鹅壮大些,母鹅就娇小些。看脖子也能知道, 公鹅脖子长, 母鹅脖子短。听叫声也能知道。公鹅叫起来是个嘎个嘎,声高, 母鹅叫起来是嘎嘎嘎,声低。看性子也知道, 母鹅不怎么好事, 公鹅就暴烈, 好占地盘好争斗。万物公母都差不多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