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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田纳西(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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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纳西·威廉斯逝世,享年71岁。

田纳西不是个快乐的人,即便是笑容最灿烂的时候,即便是笑声最响亮的时候。实际上,至少对我来说,布兰奇和塑造她的人是可以互换的;他们有着同样的敏感,同样的不安全感,同样惆怅的欲望。而突然之间,就在你的脑中飘过这些思绪,你的眼中看到他面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鞠躬时,他似乎是从舞台上退去了,渐渐消失在了幕后——引导他的正是那个把不情愿的布兰奇·杜布瓦引向阴影中的医生。

(1983)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十六岁。他比我大十三岁,那时的他还在格林威治村的酒馆当服务生,后来才成为一名剧作家。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真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友谊,尽管人们会不可避免地往别的方面去想。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把他所有的独幕短剧剧本拿来给我读,我们还会把这些剧演出来。久而久之,经过多年的努力,我们完成了《玻璃动物园》。我在里面扮演女儿。

整间屋子里哄堂大笑。

· · ·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去世前的几周。我们在一个叫做俱乐部的私密小会所里一起吃饭,田纳西身体状况倒是还不错,不过心情很悲伤。他说他再也没有朋友了,还说我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几个真正了解他的人之一。他希望我们能像往日那样亲密无间。

这下子不但没把我的老朋友逗乐,反倒是令他火冒三丈。他先是砸了杯子和盘子,继而将整张桌子都掀了个底朝天,最后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还有一份需要赔付的账单。

听着他的话,看着壁炉里的熊熊火光,我想:没错,我的确了解他。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对于一个痴迷于死亡之诗意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结局。哪怕是在年轻的时候,他也相信明天也许会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们之间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就是有关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疑病症似的过敏。那时,他写的一出剧——《夏与烟》——正在排演。我们当时在一起吃饭,为了逗他开心(我以为这会让他开心),我开始给他讲一些关于本剧导演——一个得克萨斯女人的故事,这些是我从几个剧组成员那里听来的。据说每次排练,她都会召集剧组,对他们说,大家一定要加倍努力,一定要好好工作,“因为这朵天才之花是田纳西的最后绽放。他已经快不行了。没错,他已经只有几个月的活头,就快要不行了。他亲口对我这么说的。当然咯,他总在说他快不行了。但这次恐怕是真的。连他的经纪人都相信这次是真的。”

那是在1947年,《欲望号街车》首映之夜的辉煌久久不能散去。随着最后一幕的灯光渐渐黯淡下来,布兰奇·杜布瓦在黑暗中伸出手去寻求护士和医生的引导,她轻声说,“无论你是谁——我总是仰赖陌生人的慈悲,”这时观众们在一种扣人心弦的沉寂中一动不动。恐惧与美丽让他们停止了心跳。即便是在大幕落下后许久,沉寂还在延续。然后仿佛是一堆气球爆炸了一样——观众纷纷起立致敬,雷鸣般的掌声像龙卷风一样突如其来,令人屏息。

这就是《纽约时报》的头版标题。后来才得知,他在用塑料瓶盖服用巴比妥酸盐时,瓶盖一不小心滑进了他的喉咙里,他被瓶盖噎住呼吸道窒息而死,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切都发生在爱丽舍,这是个不寻常的小旅馆,位于东五十大街。实际上,田纳西在纽约有一间公寓。但是他在城里的时候,总是住在爱丽舍旅馆。田纳西的公寓房间狭小,杂乱不堪,几乎没怎么装修;它位于“便利的”西四十二街,专为招待友好的陌生人而预留。

影星杰西卡·坦迪与马龙·白兰度做了十六次谢幕,直到这时“编剧!编剧!”的呼声才得到了满足。这位年轻的威廉斯先生,他不太情愿被人引上台。他的脸涨得通红,就像是他第一次被人亲吻一样,而且是被陌生人亲吻。显然,他并没有为了这个夜晚挥金如土(他对金钱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敬畏,这敬畏是那般强烈,即便是这样的场合,都没有让他放纵自己做一套新西服),于是他穿着一套日复一日在地铁座位上磨得发亮的深蓝色衣服;他的领带已经松松垮垮;衬衣上的一颗纽扣快要掉下来了。但是他却很迷人:个子不高,却很精神,肤色健康。他举起一双农夫似的小手,让台下的狂热情绪安静片刻后说道,“感谢大家。非常、非常、非常……感谢。”那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南部口音,就像是密西西比河中倒进了杜松子酒一样。他这时的感觉——你觉得——是欢欣,而不是幸福;欢欣是短暂的可卡因,而幸福的悠然至少要稍许持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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