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 / 4页)
“谁的法律,朱尼厄斯?”库尔法官平静发问。“别忘了我在法庭上坐了二十七年,比你岁数还要长。小心点。法律没有给我们权利干涉多莉小姐的事。”
“真丢人哪,”巴斯特太太甩着小秃脑壳儿,扯着粗嗓门儿叫道,颇有几个人管她叫“秃鹫”,这名号指的,可不仅仅是她的为人。她脑袋很小,净是歪脑筋,肩膀很高,吊吊着,身子却很大。“我说你真不嫌丢人哪。你怎么敢背离上帝这么远,居然像个喝醉酒的印第安人一样,坐在树上抽烟卷,简直像……”
警长毫不畏惧,跳了一步要上树。“别再惹麻烦了,”他连哄带骗地说,我们看到他弯弯的犬齿出现在下方。“快出来,你们全都下来。”我们仨仍旧如孵蛋的鸟儿一般坐在原地不动,他继续露出更多牙齿,仿佛要把我们从树上震下去似的,愤怒地晃动树枝。
多莉看看凯瑟琳,摸摸我的手,仿佛希望我们解释为什么这群人像狗一样,聚在一棵树下虎视眈眈,觊觎着一窝受困的负鼠。我想,她只是想拿点什么在手上,于是不经意地拿起一支莱利落下的香烟。
“多莉小姐,你一向是个平和的人,”梅西·威勒太太说道。“请跟我们回家吧;你不能错过晚饭时间啊。”多莉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不饿,还问他们饿不饿。“有根琵琶腿谁想吃就给谁。”
巴斯特太太转身冲他开火。“我以为你是个基督徒呢,查理·库尔。我对基督徒的认识可不包括嘲笑可怜的女疯子,还给她鼓劲。”
“说得好,多莉小姐。这真是个绝妙的回答,”说话的人是库尔法官,他拍着手掌,很赞赏地笑出声来。“当然是他们离上帝更近,”他说,周围那些人表情严肃,很不赞同,可他完全不理会。“他们在树上,我们在地上。”
“你不要随便管人叫疯子,泰尔玛,”法官说。“这也不大像基督徒所为。”
多莉看来有点吓呆了,又好像镇定自若。瞧,她只是拂掉裙子上的尘土,说道:“想想看啊,巴斯特太太,你会发现我们比你离上帝要更近那么几码。”
巴斯特牧师开火了。“回答我的问题,法官,若不是出于慈善,为了行使我主的旨意,你为什么要跟我们来这里?”
“没错,”几位女士用训练有素的合唱腔调说道。
坎德尔警长说,“你让我很难办哪,女士,”他又往前拱了拱。树枝吃不住他的分量,咔嚓一声裂断,这残酷而伤心的声音,雷鸣一般传遍了树身。
“……她今天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如果他胆敢出手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尽管踹他的脑袋,”库尔法官建议道。“要我就踹,”他陡然升起一种行侠仗义的冲动:如同灵蛙一般猛然跃起,捉住了警长悬空晃荡的一只靴子。警长立刻捉住了我的脚腕,凯瑟琳只好拦腰抱住我。我们几个穿成一串滑动起来,拉力越来越强,眼看就要一个接一个跌落在地。同时,多莉开始将罐子里剩下的橙子水朝警长的脖子里灌进去,于是他骤然骂了句渎神的脏话,放开了我。他们跌倒在地,警长倒在法官身上,牧师在最底下。梅西·威勒太太和巴斯特太太又火上浇油,乌鸦般哇哇乱叫着,倒在他们身上。
“对,她心肠好,”他老婆跟着唱诵,梅西·威勒太太也跟着鹦鹉学舌。
也许他们对凯瑟琳的描述有一点没错,她确实有一定危险性,此时她挺身而出说道:“牧师太太,不许你管我们多莉叫下贱女人,我这就下来扇你个罗圈腿。”幸好他们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若听懂的话,警长可能会开枪打穿她的脑袋,这么说不夸张,城里许多白人还会认为他做得对、打得好。
“主的旨意?”法官不可置信道。“对此你并不比我知道得更多。也许上帝就是要这几个人搬到树上去住呢;至少你得承认,上帝从来没吩咐你去把他们从树上拖下来——当然了,除非上帝就是韦莱娜·泰博,你们颇有几个人将她奉若神明,对不对,警长?不,先生,我来这里可不曾奉了谁的旨意,只是我自己想到林间走一走,一年里头此时林间最美。”他采了几朵灰不溜秋的紫罗兰,别在扣子上。
“……像个下贱女人,你妹妹却痛苦难受躺着动不了。”
“见你的鬼去,”警长说道,一开口又被巴斯特太太打断了,她说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容忍恶语咒骂:对不对,牧师?牧师即刻表示支持,说纵容咒骂他就不得好死。“这里我说了算,”警长通知大家,坏小孩似的下巴朝外撅着。“这是法律案件。”
“下贱女人,”梅西·威勒太太及时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