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亮（第1 / 47页）

明亮突然想起，他小的时候，奶奶给他喷的空里边，有一个她爹的故事。她爹去世好多年后，她在集市上，看到过她爹的背影。明亮：

听说老董死了，明亮想起十六岁那年，他爸陈长杰无法供应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他离开李延生的家，去了“天蓬元帅”当学徒，在饭馆碰到老董，老董跺着脚说，如果他早知道这事，就把明亮上学的事接过去了，说他虽然是个瞎子，但负担一个孩子生活和上学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当时老董把明亮接过去，明亮也就搬到老董家，天天跟老董、老蒯和董广胜在一起了。服务员把火烧和羊杂汤端上来，明亮大口小口，也没吃出个滋味，就匆匆结账出门，去了东街老董家。

“缘分，这就是缘分。”

“昨天已经埋了。”

明亮感叹，看来老董算命的事，从今往后，就要在延津失传了。这时明亮突然想起，一个多月之前，西安的孙二货，想让明亮拿着他的头发，回延津一趟，让老董给他直播一下，看他下辈子是个啥人；现在老董走了，孙二货的下辈子，也就永远不知道是啥模样了。明亮又想，就算老董还活着，这回明亮到延津来，老董也给孙二货直播不了，因为明亮忘记带孙二货的头发了，孙二货的头发，还在西安明亮家孙二货的狗窝里；可见明亮并没有把孙二货的事放到心上。但由孙二货想算下辈子的事，明亮突然想起什么，问：

董广胜拉着明亮的手，呜呜哭起来。明亮眼圈也红了。待董广胜止住哭，他问明亮为啥回延津，明亮便把因为修高速公路，他们家迁坟的事说了；接着明亮问老董得了啥急病，这么快就走了，董广胜：

“广胜，大爷给别人算了一辈子命，你问没问过，他下辈子是个啥人？”

“本来不哭了，一见你，又想哭了。”

“问过，他说，他下辈子不是瞎子。”

明亮接着问：“广胜，大爷走了，你会不会接过大爷的事情，接着给人算命呀？”

“这几天，我只好也这么想。”

“我想算，可没这个能力。”

“大爷走得突然，当然让人难受，但他说走就走了，一点罪没受，也算一辈子好修了，是个造化。”

“怎么可能呢？你在大爷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

“刚刚。”

“问没问过，他下辈子干啥？”

董广胜抬头，怔了一下，等认出是明亮，眼圈马上红了，扔下扫帚迎上来：“明亮，你啥时候回来的？”

“问过，他说，天机不可泄露。”董广胜又说，“他只是说，下辈子某一天，我在一个火车站，还能见他一面。”

到了老董家，看到董广胜拿把扫帚，低头在打扫院子，扫起一堆堆的烧纸残灰和鞭炮的碎屑，知道这是昨天老董出殡时留下的；董广胜鬓角上，已经露出白发，胳膊上戴着黑箍。明亮喊：“广胜。”

明亮想，老董是个瞎子，一辈子给不瞎的人算命，不知算没算出他会死得这么突然，会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但他安慰董广胜：

“算命也需要慧根，跟待的时间长短没关系；别看我爸是个瞎子，这慧根他有，我没有，我要给人算命，就成骗人了。”

又说，“死的时候，还穿着法衣，正在给人做直播。”

董广胜又说，“做别的事能骗人，给人算命也骗人，就缺大德了。”

“没得啥急病，头一歪，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