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袭与翻译(第4 / 14页)
“哦,你这个头号蠢货!”他高声喊道,两眼放光,盯住卡里,“你这回打赢了,可等我稍微恢复一点,你就等着瞧吧……我要狂揍你一顿,揍得你在床上躺上一年!……”
他举起双臂,想证实一下自己的话,为这事儿做个了断。他看见一双残肢。
一九三七年
他们温柔有加地让他躺了下来,两只手还是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献祭即将在那里举行。赛普腾博医生走了过来,在口罩后面笑个不停。
“科林库斯马上就过来照照片。”他说,“听着,普拉克,这是个小手术。想想开心的事情吧,这样您的心脏就不会受苦。您和您这两只手告过别了吗?等您醒过来……它们就不是您的了。”
普拉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开始端详自己的手,先看看一只,再看看另一只。“小家伙们,再见了。”他心中想道,“等你们泡在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福尔马林池子里的时候,也想想我吧。你们也应该想想玛尔吉,她经常吻你们。还要想想米特,你们经常抚摸它的皮毛。我原谅你们干过的坏事,比方说你们猛揍卡里那个狂妄自大的臭小子……”
有人把一团棉花球凑到普拉克脸前,他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怪味儿。他想说点儿什么,但赛普腾博医生轻轻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普拉克闭上了嘴。就让他们把自己麻翻了吧,想点儿高兴的事情开开心。比方说,和卡里打架的事。那场架不是他挑起来的。是卡里说:“你是个胆小鬼、小人,还是个蹩脚透顶的诗人。”这话一出口,就像生活中经常发生的那样,话语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普拉克朝着卡里走近了两步,开始揍他。他一度以为卡里也会用同样的力气还击,可他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有他的双手,用惊人的速度,借着闪电般的爆发力,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卡里的鼻子上、眼睛上、耳朵上、脖子上、胸膛上、肩膀上。
他一点一点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卡里的面孔。卡里面色苍白,惶恐不安,向他俯下身子,说话结结巴巴的。
他跪下身来,摸了摸普拉克的左手,显出很担忧的神色。他又问了些问题,都是些常规问题,可此刻,面对这种怪异的症状,这些问题听上去怪怪的。
“这太奇怪了。”他挺有信心地说了句,“简直是奇怪透顶。”
“您这么认为吗?”
“是的,这是我从业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事儿。当然了,您肯定不介意我给您拍几张照片,对不对?是给宾夕法尼亚的奇异博物馆照的。另外,我有个妹夫,他在《呐喊报》工作,那是一家不太张扬的谨慎报纸。可怜这个科林库斯,最近混得很惨,我想帮他个小忙。要是能写一篇关于这双手的报道,我的意思是说,关于这双离奇的手的报道,他准能火上一把。我们就把这则消息的首发权给他吧,行不行?他今天晚上就能赶过来。”
普拉克愤愤地啐了一口。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的上帝呀!……普拉克,老伙计……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普拉克没听懂他的话。卡里,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想了想;也许是赛普腾博医生担心术后会有什么意外,把这事通知到朋友圈子里了。因为,除了卡里之外,他还看见了不少在市政厅工作的人的面孔,在自己躺着的身体旁边围成一圈。
“你怎么样了,普拉克?”卡里问道,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你……你觉得好些了吗?”
普拉克突然明白了真相。原来自己是做了个梦!是做了个梦呀!“卡里一拳打在我的下巴上,把我打晕过去了;在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梦见这双手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他发出一阵尖声怪气的大笑,感到一阵轻松。他笑呀,笑呀,笑个不停。朋友们看着他,全都目瞪口呆。
“不行。我可不是马戏团里的玩意儿。”他阴沉着脸说道,“我到您这儿来,就是想让您帮我把这玩意儿割掉。现在就割,您听明白了吗?钱不成问题,我上了个保险,这些账都能报销。另外我还有些哥们儿,他们也会管我的。只要一知道我的遭遇,他们马上就会成群结队地来握我的……不说了,他们会来的。”
“当然您说了算,我亲爱的朋友。”赛普腾博医生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普拉克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我现在就给您做手术,您夜里的时光会很难熬。咱们还是等到明天吧,您看怎么样?到那时,科林库斯也就……”
“我现在就很难熬。”普拉克边说边在想象中用双手扶了扶头,“看在上帝的分上,医生,现在就给我动手术吧。给我做手术……我对您说了我要做手术!哥们儿,给我做手术吧,别这么坏心眼!您体谅体谅我的难受劲儿!!您的手从来没长过这么大吧??我的手长成这么大了!!!就在您眼前,就长得这么大了!!!”
他失声痛哭起来,泪水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他手心粗大的皱纹里看不见了,他的手摊在地面上,手背贴着冷冰冰的地砖。
赛普腾博医生的身边这会儿围了一群动作麻利的女护士,一个比一个漂亮。大家伙儿齐心协力让普拉克在一只凳子上坐了下来,又把他的两只手架在一张大理石桌面上。她们点起了火,空气里飘满了刺鼻的气味。手术器械明光锃亮,一道道指令条理分明。赛普腾博医生身上裹了七米长的白布,全身上下唯一有生气的只有一双眼睛。普拉克开始想象,待会儿麻药过去之后重回人间,该有多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