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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 邸(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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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府邸的时候,从高处的路上看到军队的车辆停在府邸的院子里。他明白,士兵们只要看到小汽车定会从他手里夺走。他们开始时会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地请求,然后就会补充说,这是命令。于是他从路上拐向了牧场,而后沿着一条险峻的小路驶进一片山毛榉树林,那条路窄得只能勉强塞进本来就小巧的“小奇迹”的四个轮子,再大一点的小汽车,就开不过去了。他在稠密的矮小云杉林前停下了汽车,明白再远已无法通过。他年轻、光滑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的舌头在嘴里打转,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他知道的唯一一个脏字:“他妈的。”然后,封戈埃特岑松开了车子的刹车器,把小汽车推进了矮云杉林。他不曾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小奇迹”消失了,融化在摇曳不定的云杉枝丫中间。它的黑色同树皮和森林的枯枝落叶层不可思议地混融在一起。闪光的清漆和玻璃映照出森林,这样一来土地和天空的图像交织而成的伪装物就掩盖了车体。封戈埃特岑高度发达的审美官能使他的热血在血管里奔流。“多么美,”他想,“不管人们如何说它,世界毕竟是美好的。”

他穿过茂密的灌木丛一路下坡跑回家去,在通过灌木丛时,不时被刮坏了身上的英国花呢长裤。

封戈埃特岑一家人这时已经坐在了小汽车和载重汽车上面。他们怀里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贵重的闹钟、八音盒、珠宝首饰箱、如今已没有人生产的船形调味汁瓷壶、相簿、大丽花和银莲花的鳞茎、华托<a href="#footnote1" id="note1">①</a>油画的复制品、缎子靠枕。还有一辆载重汽车装的是最贵重的家具、镜子和书籍。士兵从封戈埃特岑家的马厩牵出良种马匹套上挽具去拉他们撤离的大炮。远远望去所有的人看起来就像去进行一次超乎寻常的疯狂远征。在尘雾和排出的废气中车队启动了,一路下坡朝着瓦尔登堡的方向前进。

<a href="#note1" id="footnote1">①</a> 让-安托万·华托(Jean-Antoine Watteau,1684—1721),法国洛可可风格画家,多数作品描绘贵族的闲逸生活。

没有任何预兆显示他们将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府邸。这样的想法甚至连存在的权利都没有。想象他们有朝一日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就如想象贻贝会离开自己的外壳,蜗牛会舍弃自己的硬甲一样荒诞和不可置信。然而封戈埃特岑家的一人却预感到了这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战争爆发之前他就在巴伐利亚买了一处不大的庄园。其周围的景物惊人地与府邸相似——同样有着由于茂密的云杉而显得发黑的平缓的群山,同样有着石头河床的浅浅的溪流,人似乎也是同样的那些人,他们的教堂、路边的小礼拜堂以及迂回弯曲的小路,也全与府邸周遭的环境非常相像。诚然,巴伐利亚的庄院与府邸相比要小得多,但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最适合于扩建。他买这座庄园花钱不多,因为它的前任所有者,是一个出奇的沉默寡言的人,已经跑到国外的什么地方去了。实际上他们并未见过面,一切手续都是通过律师解决的。

他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意欲给家族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后来他就卷入秋天的狩猎、冬天的舞会、春天的郊游,忙得不亦乐乎,竟把这个庄园忘到了脑后。当他们接到官方通知,说布尔什维克就在这个地区周围,已是近在咫尺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聚集到客厅,并且决定动用储存时间最长的陈年葡萄酒。其中一个妇女弹钢琴,另一个摆牌阵算命。这时那位封戈埃特岑从楼上拿来几张照片,向家人展示了那座新买的庄园。很长一段时间客厅笼罩着一派静默。但是对所有可能的更新和重建的展望却具有巨大的诱惑力。他们喜欢新房子结实的古色古香的外形。已经有人开始制订改造的计划。但是到了傍晚他们又都奇怪地沉默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他们幽灵似的在大房子里走来走去,用手指尖触摸英国护墙板,把目光投向了壁纸上的图案。

“就不能想点什么办法,让我们留在这里?”妇女中最年长的一位问道。

翌日清晨,她吩咐园丁们挖出了所有的玫瑰。

忧烦焦躁贯串了他们的梦境。就是在巴伐利亚购买了一座庄园的同一个封戈埃特岑,由于受到一种古怪焦虑的促使去了小城,发现城市已陷入一片十足的混乱。人们匆忙将自己的家当、行李装上大车、载重汽车,沿着山峰之间唯一的一条道路执拗地向西涌去。尚见不到任何一个迫害者,但在气氛上已到感觉出他的存在。他已开始以一种陌生的刺耳的噪音——仿佛是隆隆的响声,又像是受到压抑而不清晰的雷鸣充塞了河畔的街道。封戈埃特岑平生第一次感到头痛。他走进一家药店,想要买点头痛药。

“真可怕。”他说。

“我们将留在这里。”药剂师回答说。还表示想把自己的小汽车借给他,那是一辆黑色的轻巧的德国“小奇迹”小汽车,流线型的车体闪闪发亮,方向盘使用次数不多,上面还保留着制造厂包装纸的痕迹。它那皮革蒙面的座椅甚至还没来得及适应车主的体形。

“哦,不,这是辆新汽车,我恐怕不能接受您如此慷慨借车的美意。”

“请别担心,您回来时还给我就是了。”

封戈埃特岑开始在衣袋里搜寻某种抵押品,某种足以说明他们彼此之间进行的是诚实交易的保证,但他身边不曾带有任何贵重的东西。他不无惋惜地朝封戈埃特岑家族的纹章戒指瞥了一眼。这是镶嵌了一颗硕大红宝石的白金戒指,上面刻有家族的纹章,开满伦巴第百合花的底子上一匹摇晃着的摇木马。他从手指上摘下纹章戒指,放在了药房的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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