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我说,明天是万圣节(第1 / 1页)
玛尔塔坐在桌旁,揉着她那双发红的眼睛。在她的厨房里呈现出一派令人难以置信的整洁:所有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都收起来,漆布擦洗得干干净净,打过蜡的木地板闪闪发亮。甚至窗户也清洗过,夏天挡住阳光的蜘蛛网也已全部扫除。水磨石窗台上没有留下一只死飞蛾,那个模样会使人想到墓石。我给她带去一点剩余的糕点,她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后来她站起身来,拖着脚步趿拉趿拉地走进了房间。通过敞开的房门,我看到尽善尽美地铺好的为过冬做好了准备的床。
她从那里拿出一顶假发,深颜色、几乎是黑色的、把头发精心地编成许多小辫子的假发,那正是我想要的那种发型。我戴上了假发,玛尔塔咧着嘴笑了,嘴唇上还留有罂粟籽饼的碎末。
“好极了!”她说,同时让我照一照镜子。
我从镜子里显现了出来,若是若非而又陌生;我的脸庞发暗。我认不出我自己了。
我打算戴着这顶假发代替帽子,我会在一觉醒来之后就把它戴上,这样便可安然地穿过那些凉丝丝的房间走到盥洗室去。我甚至还可能会戴着它睡觉。我将戴着它工作和规划夏天的装修。我将戴着它走向世界。
我走到玛尔塔面前,紧紧地拥抱了她。她的身量齐我的下巴;她体质虚弱,小巧,宛如那种细茎的蘑菇。她那头短短的灰白头发有股发潮的气味。
下午我去跟她告别,提醒她在万圣节为我们在弗罗斯特孩子的墓前点上长明灯。
我走进她的房子,但里面是空的。桌子上放着一根穿了线的针,以及那只硕大的锡盘子,那是玛尔塔家里最显眼的东西。我坐在桌旁,等着她,也许等了她一个钟头,也许是两个钟头。刷白的墙壁反射着我的呼吸。我的手指沿着盘子上复杂的金属图案移动。没有嗡嗡叫着飞来飞去的苍蝇,炉灶盖板下没有烧得噼噼啪啪的炉火。是那么静寂,以至于我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通向地下室的门,它就在我的背后。门是虚掩着的,但开着的挂锁吊在锁环上,预备着会有人去动它。我可以站起身来,去打开这道门,往下走。我可以挽着她躺在黑暗和潮气里,躺在成堆的越冬的马铃薯中间。我这样想着,但是严格地说,在玛尔塔的房子里想任何事情都是困难的:这房子就像海绵,往往在思想形成之前就被它吸收了。它不提供任何东西作为交换,不许诺,不诓骗,它里面没有未来,而过去则转变成各种客体。玛尔塔的房子就像玛尔塔本人,像她一样什么也不了解——既不了解上帝,也不了解上帝创造的东西,甚至也不了解自己本身。关于世界,她什么也不想了解。房子里只有一个时刻,只有现在,但它却是无边无际的,延伸到四面八方的,它覆盖一切,就是不适合人居住。
后来黄昏突然降临,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天是在什么时候落黑的。如果不是这只锡盘子,我也许就这么一直坐下去,用自己的呼吸使自己进入催眠状态,也许永远醒不过来。这只锡盘闪着强烈的寒光,它充满了整个厨房,照亮了我的双手,给各种物品投下阴影。这道光反射出所有的过去和未来的满月,所有明亮的繁星闪耀的天空,所有的烛光和白炽灯泡的光,以及所有种类的荧光灯冷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