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第3 / 7页）

“没法办！”黑汉子说，“你捡着就是你的，养着吧。”

我说：“她在看我。”

“领导，你就这种态度？又不是我的孩子，凭什么要我养着？”

吃完一瓶奶，她睁开了眼睛。两只黑蝌蚪般的眼睛。她努力看着我，目光冷漠。

“你不养着难道要我养着？乡政府又不是托儿所。”

妻子买回来两袋奶粉，一袋洗衣粉。我亲自动手，冲了一瓶奶，把那个被我女儿咬烂了的乳胶奶头塞到女婴嘴里。女婴晃了几下头，便敏捷地咬住了奶头，紧接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

“不行，我不能养。”

我回头看着两位老人，心里涌起一股滚热的浪潮。他们像参拜圣灵一样，与我一起，瞻仰着这个也许能成为盖世英杰的女婴布满血污的面孔。

“那你说怎么办？你自己捡来的孩子，又不是乡政府逼你捡的。”

“人什么都要学，就是吃不用学。”父亲说。

“我把她送回原地去。”

“她饿了。”母亲说。

“随你的便。不过，她要是在葵花地里饿死、被狗咬死，你可就犯了杀婴罪了！”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和母亲也站在了我的身后，看着饥饿的女婴啃食拳头。

我的喉咙被烟呛住了，咳嗽，流泪。

一只蟋蟀从潮湿的墙角上蹦起来，跳上炕沿，在红绸子上弯弯曲曲地爬动。蟋蟀咖啡色的肉体伏在深红的绸子上，显得极端严肃。我看到它的触须神经质地颤抖着。女婴从襁褓中挣扎出一只大手，举到嘴边吮着，那只手巴骨上裂着一些白色的皮。女婴一头乌发，两扇耳朵很大，半透明。

黑大汉同情地望着我，为我倒了一杯茶过来，茶杯上的泥垢足有半钱厚。我喝了口茶，望着黑大汉。

“不能用咱们的钱，”她晃晃手中那沓肮脏的钱票，说，“用她自己的钱买。”

他说：“你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孤寡要抱养孩子的，没有，你就只好养着她。你的家属在农村？有了一个孩子？你养着她，想落户口就算你生了二胎，罚款两千元！”

“你到供销社买去！”我从衣袋里摸出十元钱，递给她。

“王八蛋！”我把茶杯高举起来，然后轻轻地放下。我眼里噙着泪说，“领导，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正理公道？”

“家里没有奶粉！”

领导龇出一口结实的黄板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