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第6 / 9页）

袁家胡同里，有我们生产队几个青年在推粪，粪乌黑，发散着一股子酸溜溜的臭水味。

游一阵后，鳖乏了，它收缩起四肢，无声无息地、像影子一样沉下水去。

太阳很毒辣，我肩上的皮滋滋地响。河水开始消退了，退出来的倾斜河堤上汪着一层脂油般的细泥。

我问肠子：“这是袁家湾里的鳖羔子吗？”

小福子不说话了。我们静静地看水。

肠子肯定地回答我：“是袁家湾里的鳖羔子，你看，只有袁家湾里的鳖种才能生出这样一颗圆圆的鳖头。”

我说：“当然有老鳖，就在水里藏着呢。”

我和小福子对着眼睛，我想他跟我一样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颜色的诱惑。

“看到了，他像一匹老骆驼。”

河水东流，那朵红花却慢慢往西漂，逆流而上，花茎激起一些细小的、洁白的浪花。阳光愈加强烈，河里明晃晃一片金琉璃。那朵花红得耀眼。

“他配做我的爹吗？”

“一朵红花，是一朵红花……”我也盯着水中的红花说。

爹把鳖放在水缸里养着，要养一个逢到九的日子才能杀。为了防止它逃跑，爹在缸上加了一个木盖，木盖上压着一块捶布石。

小福子的眼睛闪闪烁烁的，好像他心里藏着什么奇怪的念头。

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搬掉捶布石，掀开木盖，观赏老鳖的泳姿和老鳖伏在水下时的静态。

“哥，真有老鳖吗？”小福子又一次问我。

每当我掀起木盖时，它就从水底奋勇地浮上来，它四条笨拙的短腿灵巧地划着水，斜刺里冲上水面。青黄鳖壳周围翻动着一圈肉蹼，好像鳖的裙子。浮上水面后，它就沿着水缸的内壁转圈，鳖指甲划得缸壁嚓嚓地响。从它的绿色的眼睛里我看出了它的愤怒和它的焦灼。缸里只有半缸水，缸壁上涂着赭红色的光滑釉彩，鳖无法冲出囚牢。

“不配，我说了，他像一匹老骆驼！”

“哥，一朵红花……”小福子紧盯着水中的花朵说。

我每天都跟我的肠子对话，它的声音低沉，浑浊，好像鼻子堵塞的人发出的声音。

我和小福子同时发现，在我们脚下，近堤的平稳河水上，漂着一朵鲜艳的红花。只有花没有叶，花瓣儿略微有些卷曲，红颜色里透出黑颜色来。

娘从怀孕之后就病恹恹的，她的脸色焦黄，皮肤下流动着黄色的水。爹买来了一只碗口大的鳖，为娘治病、滋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