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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亲人(第2 / 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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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小雪,刮着尖溜溜的小北风,非常冷。抬出棺材后,披麻戴孝的人们在棺材后排成拖拖拉拉的一队。大路两边站着看出殡的人群。街当中点着一个火堆。燃烧着大奶奶枕头里的谷糠,暗红色的软弱火苗上,盘旋着几缕乌黑的烟。我们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队伍的最前头,行走着王家大叔,他充任“司事爷”,擎着一支招魂幡引路,幡竿上的白色纸条在寒风中索罗罗地响着。我和大哥搀着盼儿,走在棺材前。盼儿身披重孝,右手持一根柳木哀杖,左手拎着一个新瓦盆,他没有哭。在王大爷的引导下,我们架着盼儿走到火堆前。火堆前摆着一块青砖。在女眷们唱歌一般的哭声里,盼儿举起瓦盆,对准青砖摔下去——瓦盆摔不破不吉利——因此才放了青砖——很少发生摔不破的情况——盼儿似乎很用了力气,但那青灰色的瓦盆却从青砖上蹦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竟完整无损地落在地上。我看到盼儿脸上出现了痴痴迷迷的神情。王大爷敏捷地转回头来,对着我们挤鼻子弄眼扮怪相。我茫然失措,旁顾大哥,大哥麻木不仁。忽听到王大爷压低嗓音说:“踩!踩!踩破它!”我抬脚去踩瓦盆时,大哥脚跺在了我的脚上。瓦盆破了。毫不费力它就碎成了若干片,但盼儿在青砖上却没摔碎它。

八婶一改往常姿态,大声呵斥盼儿:“小孩子家,插什么嘴!一切听你大伯安排。”

大哥踢了我的脚一下,站起来告辞。

两位姑姑也不再言语,只是把嗓门提高了些,一边嚎一边叫:“爹呀,娘呀,怎么不等俺哥回来就走了……”

我说:“其实没事,海峡两岸已经开禁,许多老兵都回来探亲了,八叔迟早也要回来。”

八婶突然大放了悲声。我第一次看到八婶失态大哭。

父亲生了气,眉毛吓人地抖动着,厉声说:“大伯去世时,也是盼儿摔的瓦!那时你们怎么没意见?”

母亲说大奶奶太抠门儿。儿子结婚的大喜事儿,竟擀了些掺红薯的杂面条儿,煮出来黏黏糊糊,像糨糊一样。如果是穷也罢了,明明有十几石麦子在厢屋里囤着,硬是不舍得给人吃。

大姑夫不阴不阳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也。”

大哥说八叔结婚那天早晨,前来吃面条的人足有一个连。大奶奶黑着脸站在锅灶旁边,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

父亲怒吼:“你姓什么?你姓黄!我们老管家的事你插什么嘴?”

哭够了也说够了,小姑姑用毛巾擦着通红的眼皮,叮嘱我们:“你们八叔有信的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张扬出去。”

小姑姑叹息着说:“四十多年,一家人受了多少磨难,最苦命的是我……”

腊月二十九日,阖族戴孝,为大奶奶送葬。

其实是八叔的信要了大奶奶的命。

八叔的婚礼定在腊月十六日举行。那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红太阳冒出来时,树上的白霜闪烁出美丽光彩。亲戚们头天就来了,大爷爷家住不下,就挤到我们家。那时候没有我,大哥刚三岁,穿着新衣新帽,在院子里追麻雀。大哥追赶一会儿麻雀,闻到了从大爷爷家飘出来的熟面条味儿和白菜炒猪肉的味儿,看到了乳白色的水蒸气从大爷爷家门上扑出来,弥漫在早晨清新寒冷的空气里。浑身上下放光彩的八叔跑来了,他招呼亲戚们去吃面条——新婚早晨阖家吃面条,并挟走了我大哥。

大姑父满脸赤红,背过脸去抽烟。

盼儿说:“大伯,您别为我争,这片瓦,谁摔也行!”

走到梧桐树下时,八婶清清爽爽的形象又立刻浮现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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