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风(第1 / 9页)
冯琦琦根本没来得及进行她的“生存竞争”考察,就被大风关了禁闭。她自小跟随当兵的爸爸走南闯北,也算得上是个见过世面的姑娘。内蒙古草原的白毛风,新疆戈壁滩的黄沙风,她都见过,可是那些风比起008岛的风来,简直都不值一提了。那天上午,海上起了长浪之后,“苏扣扣祝寿大会”仓皇而散(这个祝寿会本身就开得不吉利,冯琦琦暗想),刘全宝忙忙碌碌地去做饭,苏扣扣到岛上的山泉那儿去背水,李丹和向天和着水泥堵塞房子裂开的缝隙。冯琦琦从向天的骂骂咧咧中,知道了这排没有任何防风加固措施的简陋住房还是六十年代初期第一批驻岛兵盖的,几十年没有翻修过,甘泉岛守备连向要塞区后勤部连打了几个关于翻修008岛营房的报告,但都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妈的,老子要是在这次大风中被这破房子砸死,一缕冤魂不散,先去把后勤部长掐死。”向天骂道。李丹瞪他一眼,他不说了。
“该你了,老向,出个什么节目?”苏扣扣问。
半夜时分,冯琦琦被一种惊天动地的声响惊醒了。房子外面犹如万炮齐鸣,瓢泼般的大雨像密集的子弹扫射着房瓦,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闪电,一个个带着浓烈焦煳味的炸雷,仿佛就在房顶上。冯琦琦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借着一阵阵耀眼的电光,她看到岛上的树木都几乎匍匐在地上,瓦檐上的流水像湍急的瀑布飞泻而下,岛上成了一个水世界。她感到房子在哆哆嗦嗦地抖动,房梁也在咯咯吱吱地响。她恐惧地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尽管那条被子上有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她也全然不顾了。
“你总算学聪明了一点,冯琦琦同志。有的男人并不一定使用他的‘特别武器’、‘防御方法’和‘魅力’,有的女人,也不一定去注意这些东西,人是动物,但动物不是人。”李丹说。
“我再说一个,不信说不笑你们。”
三个战士瞅着他们的副班长和面色苍白的冯琦琦,仿佛坠进了十里烟雾。而这时,明丽的太阳竟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了,有大块大块的铅灰色的乌云从东南方向滚滚飘来。雾蒙蒙的海面上开始涌起了一排排平滑的长浪,那长浪仿佛长得无边无沿,像一道道田埂追赶着向这片小小的沙滩涌来。海面上的鸟低低地盘旋着,惊恐不安地叫着。
“没劲。”老刘道。
“向天,今天早晨收听天气预报了吗?”李丹问。
“回北京干吗?北京有什么好的?满街筒子是人,汽车来回窜,走个路都提心吊胆的,哪如俺胶东好,俗话说:烟台苹果莱阳梨,胶东姑娘不用提……”
“那样,副班长可就回不了北京了。”向天说。
“好了,兄弟们,为了小苏的十七大寿,干杯!”李丹举起搪瓷缸把半缸子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副班长,这样的坏女人不值得留恋,她跟你离了正好,你要是不嫌弃俺胶东姑娘长得腰粗脸黑,就让俺孩子他娘给你介绍一个,保证贞节可靠。”
“小苏,我也要为你出个节目吗?”冯琦琦低声问。
“好,另说一个。有一个小伙子对姑娘说:‘你要这要那的,不怕人家说你是个高价姑娘吗?’姑娘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嘛!’”
“没有。”
“不听,不听,说过多少遍了。”
四个大兵的脸都阴沉起来。眼下正是台风季节,而这一列列的长浪就是一个最危险的信号。
“我?我说个笑话。有一个县官做寿。”
“副班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触你的伤疤……”向天嗫嚅着说。
“谢谢你,老冯同志,老冯,冯大姐,你就给我讲讲‘生存竞争’,‘最适者生存’吧……”
李丹脸色阴沉,额头上显出两道深深的皱纹。
“一切生物都有高速率增加的倾向,因此不可避免地就出现了生存斗争,这种斗争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而尤以同种间的个体斗争最为剧烈……而本种同性的个体间的斗争更为剧烈,其结果并不是失败的竞争者死去,而是它少留后代。雄性鳄鱼当要占有雌性的时候,它战斗、叫嚣、环走……雄孔雀把美丽的尾巴极小心地展开,吸引伴侣……总之,对于两性分离的动物,在大多数情形下,为了占有雌者,便在雄者之间发生了斗争。最强有力的雄者往往取得胜利。成功取决于雄者具有的特别武器,或者防御方法,或者魅力,轻微的优势就会导致胜利……这就是说,在自然界里,这是一条普遍规律……当然,不一定适用于人类社会……”冯琦琦面红耳赤地解释着。她忽然觉得,她奉之为人生信条的理论有着明显的局限性,对于人,对于这些兵,如果机械地套用和推论,那将要出现很多的不可解释的矛盾。
“算了,老向。”苏扣扣说着,看了一眼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