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风(第3 / 9页)
“这算什么诗?简直是大白话。”向天高叫道,“副司令,来一首有味的,关于爱情的。”
年轻的人们分头忙碌起来。李丹和苏扣扣随着冯琦琦来到储藏室帮助冯琦琦搬家。冯琦琦把牙缸、牙刷等杂物归拢好,又顺手从墙上摘下那顶用金黄色麦秸编织而成、俏皮的帽檐上镶着花边的遮阳小草帽。这时,她凭着下意识,感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盯着她的手。她抬起头,果然看到李丹的那一瞬间又变得复杂莫测的眼神。
像一个忠诚的守岛兵。
“算了,不说了,还是给你祝寿。”
“窝囊废!”刘全宝鄙夷地骂了一句。
“说吧,说吧,老刘,我愿意听!说说大嫂是怎么爱上你的。”苏扣扣道。
“老弟,擦干眼泪,赶快上伙房烧水做饭。老刘,你也去。小扣扣跟我一起去,把我们的宿舍给冯琦琦腾一间,离得近点,准备万一。走,去搬床铺。”李丹拍拍向天的肩头,又转过脸来问冯琦琦,“你同意吗?”
“嗬,嗬,老刘,今儿是给扣扣祝寿,怎么又把孩子他娘给扯出来了?”向天不耐烦地说。
送情郎送到大门外,
“天眼”很快就闭上了。天又变得昏暗起来,云层也越压越低,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云朵与浪头连接在一起,一大朵一大朵飞速旋转的黑云仿佛在浪间穿行,云与浪组成一道环形的高墙,在一步步地向里压缩,拥挤。小岛变成一个井底,井壁是海水,恶浪如张牙舞爪的怪云。空气凝重,气压越降越低,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怖使岛上的生物都像死去了一般鸦雀无声。冯琦琦看到在一条石缝里蹲着两只浑身精湿的野猫,扎煞着又长又硬的胡子,眼睛发着绿光,一动也不动。另一条石缝里,几十只海鸟拼命挤在一起,几十条细长的鸟脖子簇拥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捏拢着它们……
憨厚的老刘,脸上突然显得肃穆起来,他把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擦着,擦着,脸憋得红红的,吭哧了半天,突然抬起头。他的嗓音醇厚,唱起歌来其实非常好听:
“我,我给你们讲个笑话,有一个地理老师说……月亮大得很,那上边可以住几万万人……一个小学生突然笑起来,老师问:‘你笑什么?’学生说:‘老师,月亮变成月牙儿的时候,那上边的人多么拥挤啊!’……”
“老刘,唱吧。”李丹说。
“谢谢……”冯琦琦忽然感到有股热流哽住嗓子,泪水溢出了眼眶。
“不假,全是爱情,那海风,不就像我老刘吗?即使去趟大陆,也是匆匆地赶回来。俺孩子他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会走路的小儿子扎煞着小手叫爸爸,当时我那心呐,全都是爱情啊!就像那大浪头淹没礁石,哗——!千百条小溪从礁石上往下流。我想,何必呢?守岛七年了,连儿子的义务都尽够了,该回去了。可俺孩子他娘说,海生他爸,只管走你的,别记挂俺娘们,我饿不着,冻不着,村里照顾得挺好,你就在那儿安心干吧。领导上不撵你走,你自己别要求往家走……咳,俺那口子,真不愧是胶东老根据地的女人呐……”
“等台风过后,让我们一起来考察008岛的生物链条,我们当兵的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李丹脸上那种一贯的冰冷讥讽的表情消失了,他真诚地说。
“这一首里就全是爱情。”李丹说。
冯琦琦永远也忘不了李丹这一瞬间所表现出来的细腻感情,这个心灵上烙着巨大创伤的年轻人,那真诚的面孔显得十分感人。
向天舌头打着嘟噜说完笑话,冯琦琦、苏扣扣、刘全宝都笑了。但那笑容宛如一道淡淡的霞光,顷刻就消逝了。唯有李丹朗声大笑,笑得那么开朗,那么真诚:“向天,你这个笑话质量高,等台风过后,你把它写下来,寄到《中国青年报》星期刊去,肯定能发表。”
“老刘,你行行好,千万别唱,你那嗓门杀人不用刀。”向天挖苦道。
“我就是从那上边学来的。”
“那么,老刘,唱支歌吧,唱个山东小调‘送情郎’。”苏扣扣说。
大家又一次忍不住地笑了。向天却一反常态,抽抽搭搭地像要哭起来:“妈的,这鬼地方……这鬼风……老子要是这次死不了,说啥也要打铺盖下岛……哪怕到大陆上去蹲监狱,也比待在这鬼地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