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事(第3 / 3页)
婚礼仪式上人真多。怀特班还小,不懂事,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亢奋而紧张着,在人群中蹿来蹿去找吃的,不时鬼喊鬼叫,大家都很烦它。况且在庄重的婚礼上有狗捣乱也不像话,几个小伙子便把它捉住,拖得远远的,绑在小山顶上的一棵树下。接下来的小半天,惨叫声没完没了地远远传来,听着揪心。直到我们离开时,也没见有人给它松绑,那时又下起雨来了……我不敢过去看,因为自私,因为孤单,因为不想流露出对狗的怜惜而让人厌烦。况且,我知道妈妈正想趁此机会遗弃它。
这个小狗虽然没人要了,但耳朵也被剪得圆溜溜的,看得出以前的主人曾有心一直养着,但不知为何还是扔弃了。据说当时小狗一直跟着原主人的马儿跑到这里,那人请斯马胡力帮着捉住狗,自己打马跑了。好半天小狗才挣脱出来,四处寻了半天,一转身就缠上了斯马胡力,立刻认定了这儿就是它的新家。
而宴会远未结束,今晚还会持续一整夜,就更不会有人理它了。那么明天呢?后天呢?它被孤零零拴在山顶上,又饿又冷……宾客的队伍陆续启程回返了,它仍绝望地吠叫。此处有人愿收养它吗?它会自己挣脱,找到回家的路吗?大约不会了,这一次实在太远了……
怀特班不是被遗弃在额尔齐斯河南岸的那个怀特班,而是被一个路过的客人抛弃在冬库尔的小狗。看上去顶多三个月大,又瘦又没出息的模样。
我们一行人越走越少,跟来时一样,每经过一个岔路口,这支热闹的队伍就被分流掉一小部分。渐渐地,各自领着各自的狗回到了各自的家。
然而无论怎样的生命,都会死去的。搬家时,一只小老鼠从拆去的塑料小棚下没头没脑跑出来,被扎克拜妈妈一脚踩死。我庆幸那是一瞬间的事,还要庆幸它的灵魂单纯,不能理解痛苦。
“那它有没有名字?”
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多了。后来有一次进城,离开了三天。回到家,班班和怀特班仍好好地活着,缺了我那一点点馕块,谁都没饿死。
她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我还是不能理解生命的事情,还是没完没了地记挂着世间的苦难,还是不能释怀。却只能仅此而已了。
班班是异常警惕的,如果它一旦发现,会立刻恶狠狠地扑上去,咬得怀特班一通儿惨叫,呜呜求饶,然后眼巴巴看着班班衔起战利品走开。害我每次喂怀特班都得千方百计地找时机。
可走到最后只剩我们一家时,发现除了班班,怎么还跟着一条狗?
我总是记得小狗怀特班的事。每当我偷偷给它食物时,它赶紧一口含住,闭着嘴,若无其事地离开,一直走到老狗班班看不到的地方再吃。如果偏偏这时迎面遇到了班班,则立刻扭头吐出来,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卧倒,摇尾,掖得严严实实,装作晒太阳。真是又聪明又可怜。
好不容易扔掉了一条,结果又领回来一条……
看着新小狗团团转缠着斯马胡力撒娇,我问卡西:“这个狗我们要吗?”
六月初,这片牧场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附近的牧民全都去参加了宴席。一大早,我们把贺礼绑在马鞍后,约好附近的邻居一同出发。似乎知道宴席上肯定会有好吃的,几家人的狗也鞍前马后紧紧相随。我们三家人就跟了四条狗。往下的途中,就像支流汇入大河一样,每到一个岔路口,就会有一匹或两匹捎着贺礼的骑马人汇入我们的队伍,狗也越跟越多。真热闹!
虽说跟着人也没有吃的,但离开人更是死路一条,不妨跟着,好歹还有点儿希望。
可到了地方一看,真丢人,就我们这一拨客人带了狗来。
猫也罢,狗也罢,长大了就野了。但当它们还是小猫小狗的时候,却总那么黏人。人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不管认不认识。大约它们也知道,当自己还弱小单薄的时候,能依靠的能救助自己的,就只有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