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游串门(第3 / 3页)
塔布斯很快骑马回来,告诉我们卡西已经把暮归的羊赶到了西面的山谷。扎克拜妈妈连忙吩咐我回家帮忙。我答应着离去了,但走了一段路后,又被妈妈叫住。回头一看,她站在高处大喊:“李娟,要是遇到斯马胡力的马就赶回家!”
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斯马胡力的白鼻马正在溪水边的草地上扯着马绊子慢慢走动。它已经在外面游荡好几天了,上午才套回家给上了绊子,一直在附近溜达。
我便哄着它往南面赶。然而就算被绊住了脚,这家伙也跑得比我快,而且还不停往路边岔道上跑。我一路追赶,结果赶得离家越来越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总之,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其赶回正道。
我赶着马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没有遇到卡西和我们的羊群。一路上再也没有人了。
今天一共去了四个毡房,认识了三家新邻居。回到家总结了一下:这几家人都住得很高,因此有三家装了无线电话,有一家养了猫,有一家有一块治头痛的木头枕头,还有一家有双弦琴。
亲家一家人口不多,毡房却大得不得了。因为地势的原因,网格状的房架无法完全拉开,于是房顶耸得异常高,以至于毡盖短了一大截,蒙住房子后,下端够不着地面,墙根处缺了一尺多宽,只围着一圈芨芨草帘。草帘哪里挡得了风,坐在房里,四面冷飕飕的。冲的茶又不够烫,越喝越冷。于是我赶紧离席,到外面晒太阳去。
这家人也有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远远地盯着我,害羞而好奇。我一对上她的目光,她就慌不迭扭头而去。
还有一个庄重沉默的老人坐在毡房门口搓干酪素。
有一头母牛鬼鬼祟祟想靠近拴在树林里的小牛,出于习惯,我赶紧冲上去呵斥着丢石头,将其赶开。那老人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风很大,阳光很快敛入云层,空气里稀稀拉拉洒起雨点来。我不想回到那个阴冷的房间,便进了林子避雨。
此外,见到的餐桌都是方的。一家的餐桌只有十公分高;另一家的餐桌则矮得连桌腿也没有,直接就一块木板;还有一家根本没餐桌,往花毡上垫块编织袋就直接铺餐布了。相比之下,我家的桌子又新又大又体面,还是圆的。
我家毡房顶篷上插烟囱的地方缝着一个中间挖了烟囱洞的蒸笼箅子,这样就能起到隔热效果,烟囱烧得滚烫时不至于烤煳四周的毡子。开始还以为就我家才有这么妙的创意,结果发现其实大家都这样。
这块驻扎地的地势又高又陡,山谷两面全是密密的树林,毡房几乎就扎在林子里。我顺着林中铺满落叶的小路走了很远。雨下了一会儿,云层就薄了,空气又明亮起来。站在林子里看向整条山谷,四处水汽蒙蒙,草木葱茏。
这时,扎克拜妈妈站在门口大声呼唤我。原来我们该告辞了。
从亲家家出来,我们向西抄近路回家,不再经过阿依努儿家。这条近路极陡,两边全是密密的灌木丛,我们小心地往下蹭。亲家母和那个小姑娘跟着我们送了很远。我们都已经走到山脚下了,回头一看,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还在上方注视着我们。
在山脚下,山路一转,隔着林子一眼就看到了塔布斯家那块明亮的林中地带。我们才离开一会儿工夫,他家的毡房顶盖就全部拆了下来,宽宽大大地铺在草地上。女主人正坐在上面修补,只剩下红色房架和放射状檀杆的毡房像整齐精致的骨架一样鲜艳地撑开在风景之中。我们走近了,看到女主人长长地穿针引线,把刚才莎里帕罕妈妈带去的毡子缝在毡盖一侧,使其更加宽大。一只大狸猫卧在女主人身边舒舒服服地抱作一团晒太阳。两个妈妈大声打着招呼坐了过去。莎里帕罕妈妈顺手拿起女主人身旁的纺锤和羊毛团,帮忙纺起线来。
我仍然无所事事地在附近东走西看。小姑娘在空地上熬酸奶糊,塔布斯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