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 / 5页)
表哥直愣愣地看我,看好久,终于问我:“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
“听到什么?”我松掉开关线,看表哥看我。
“你爹。”表哥扭开头去说。
“那你知不知道真的是什么?”爷爷问父亲,听口吻父亲好似知道一些。
“我怎么知道?”父亲恶声恶气地回复,“鬼也不知道。”他叫爷爷少管这些屁事,一边气愤地开门出来,一边臭骂表哥,“当初就叫你别跟这畜生往来你就是不听,非要当他跟屁虫,整天跟他混,闹出一堆屁事。你看着好了,哪天我非把他的嘴撕烂不可!”指的当然是小瞎子。
父亲骂骂咧咧地闯出大门,好像真要去撕小瞎子的嘴。我想,撕他嘴没必要的,他已是断舌哑巴,除非剁掉他脚,才能叫他彻底闭嘴。但总体讲我仍是搞不大懂,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不停地纠来缠去,搞得人心慌乱的,难过死。说到底,我当时仍是不知道什么是鸡奸犯,因此对这件事我一直找不到判断力,也失去想象力和分析力。我在黑暗中觉得孤独无助,举目无亲的感觉,孤儿一样。
五十
表哥平时住学校,四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
当小瞎子突然拉亮电灯时,他吓坏了!
兴许是吓坏的缘故,他没做出明智选择:蹲下身,而是下意识地往门前冲,想去关灯。这样等于是朝他们迎面冲上来,面对面的,他们三人——表哥、小瞎子、肉钳子——因此都看个清楚:一是他那地方并不短缺,那东西活脱脱地挂在那儿;二是小肚皮上确实写着字,并画着一个醒目的红色箭头。
表哥原话:“字有不少个,横的竖的都有,大的有螃蟹那么大,小的也小不了多少,几乎爬满整个小肚皮。但时间太短,我们都没认出那是什么字,只是看到有字,到底是几个字都没看清。小瞎子讲这是什么字笃定是后来看到的,当时绝对没看到,因为后来上校穿好衣裳出来,他还当面质问他是什么字,要看到就不会问了。”
小瞎子那么问他,上校便知道他们没看清楚字,于是开心得哈哈笑,逗小瞎子:“你们不是在吃酒嘛,你给我一碗酒吃我就告诉你。”小瞎子上当了,带他去饭堂,请他坐下,倒一碗酒给他。他吃酒又吃肉,完了告诉小瞎子,那几个字是:你妈是个大婊子。气得小瞎子要打他。
表哥原话:“是我把他拦住的,因为我知道我们打不过他。”
现在是夏天,学校放暑假,他回家待几日,老是被姑夫——他父亲——派去做农活,他讨厌,不欢喜,又回学校去住。这时同寝室的另外三张床都空的,他一个人住,很惬意,就更不想回家。有一天,我去学校看他,晚上就睡在他寝室里,反正有三张空床。就是这天晚上,我才真正明白鸡奸犯的意思,是表哥告诉我的。
表哥是在熄灯后跟我讲的,也许他觉得这东西太脏,不适宜开着灯讲。屋里一团黑,窗外更加黑,黑得发亮,有冲力的,洪水一样,排山倒海朝我扑来,把我吞没又抛起,抛起又摔下,摔下又托住,托住又跌落、吞没……什么叫骇人听闻?我那天就骇人听闻了。
我一边听表哥讲着,一边浑身不断起鸡皮疙瘩,发冷,恶心,想吐,想拉肚子,想捂住耳朵,想逃走……好像看见了世上最最下流肮脏的东西:比流氓下流,比强奸犯无耻,比太监流氓强奸犯都肮脏丑恶,脏得恶心,丑得可怕,恶得狰狞,把我吓坏了!不知怎么的,我已经拉亮电灯。
“干吗开灯?”表哥坐起身,看我。
“我怕。”我说,手上仍拽着开关拉线。
当时上校其实可以逃走,他要逃谁都追不上。但他不要逃,因为两只猫已经得救,他自己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酒也吃了,又有烟抽,他不怕被关押。毕竟逃是犯法的,他不想犯法,主动去到柴屋,也同意他们绑他。绑好后他们回去继续吃夜宵,一边议论上校,以前讲他没“那东西”,现在看肯定不对,那东西明明在那儿,六只眼同时看到,样子也不像假的。
表哥原话:“但我们都没有看清一个字,我们只看清一个红箭头,从上面往下指的,箭头上面是一排字,两边也有字,至于什么字绝对没人看清,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按规定前半夜由表哥和肉钳子负责看守,后半夜轮到小瞎子和野路子。但野路子起先独自一个人吃,可能吃撑了,回家就肚皮痛,一夜都没去接岗。所以后半夜只有小瞎子独个人看守上校,那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只有上校和小瞎子知道。
最后表哥讲:“如果他(小瞎子)讲的(其实是写的)那些话是真的,一定是他在后半夜看到的。”
“放屁!”话音未落父亲就发火,骂表哥,“怎么可能真的?全是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