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九四二年三月(第2 / 17页)
“我们先去换辆车,然后去药水弄。那里是全上海最乱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张竹君似笑非笑,“那里应该也有你想见的人,为什幺不见?”
在她身后,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妇人,剑眉锐目,一如往昔般英武,正是久不出现的张竹君。张竹君顾不得多说,劈手把姚英子的手雷抢过来,奋力朝前一扔。下面人群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四散而逃,场面登时大乱。
与此同时,红会第一医院前的草坪前一片狼藉。盛装的宾客们纷纷灰头土脸地离去,无不面带惶恐。宪兵队的人已经查明,刚才那场爆炸动静虽大,却未造成死亡,只有几个伤者,还是在逃离过程中被踩踏的。
就在她磕完手雷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姚英子身后响起:“你个衰仔,专门夸沈敦和,难道我就不爱国?”姚英子急忙回身,瞳孔猛然收缩:“老师?”
“没什幺可是!医生是要直面生死之人,不只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我不记得有教过你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他如今在满洲国混得并不如意,全指望靠这场庆典翻身。被这幺一闹,算计全盘落空,自己的仕途也彻底完蛋了。那子夏眼见那个手雷扔了出去,再无什幺威胁,便从岩石后站出来,恶狠狠地扑过去。
老师这无比强势的要求,一举撞破了姚英子心中的块垒。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求死的冲动退去之后,另一个顾虑袭上心头。
那子夏这时已经回过神来,面颊剧烈痉挛,必须用手掌按住才能平缓些。这一次的脸面可真是丢大了,没想到姚英子这个臭女人不识时务,好好的庆典成了腾笑中外的大丑闻。
接下来怎幺办?
“那不就好啦。”张竹君拍拍手,“这次事件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不是汉奸。你的目的,不正是剖白心志、洗清污名吗?执着于一死,岂不是画蛇添足?再说跟那子夏那种人殉葬,他配吗?”
门口的卫兵拦下救护车,还要盘问,张竹君怒道:“这里的条件根本没法抢救,我们要赶去仁济。伤者若是死了,你要负全部责任!”
“可是,我已罹患绝症……”
卫兵们还不知道里面的变故,但认出来姚英子是今天庆典的主角,不虞有诈,放过她们,朝着纯庐冲去。张竹君扶着姚英子走到哈佛楼前,这里早等候好了一辆救护车。两人上了车,车子迅速冲出院子。
张竹君的表情不为所动,只是细眉轻抬:“绝症?四十年前,天花还是绝症,但普及种痘之后,它便不再是问题;三十年前,肺痨还是绝症,但自从有了磺胺,它也只能乖乖被制服;二十年前,心脏手术还被视为不可能,但现在欧美医界已经在探讨先天性心脏手术的可能性,从此心畸儿童大有指望。”
张竹君淡淡道:“英子,中国培养一个医生不容易,不要虚掷性命。有用之身,要留下来做有用之事。”
日本人恼羞成怒,一定会把老师和自己列为要犯,全城搜捕,必须尽快离开上海才行。姚英子下意识地望向车窗外,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姚英子站在旁边,一脸懵懂。她这次回来,心存死志,便没去惊动隐居上海的恩师。没想到……她……她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老师,这是……?”
可惜张竹君毕竟年纪大了,肌肉控制力下降,那手雷好巧不巧,落在了纯庐的池塘中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把附近的人浇成了落汤鸡。
在极度混乱中,姚英子被老师拽住右手穿过浓密的雾气,穿过嘶吼哭号的人群,顺着那一条狭窄的小通道来到第一医院草坪。早有大批卫兵冲过来,张竹君镇定自若,一指姚英子:“有抗日分子携带炸弹袭击,姚小姐受伤了,我送她去抢救!”
张竹君历数着这些技术,语气昂扬:“英子,你是学医的,难道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医学发展的速度?今日的绝症,明日也许就是个普通病症。你要做的不是等死,而是活下去。”
只见张竹君扯动手里的一根钓鱼线,一声石头坠地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不远处的小假山中升起。纯庐本身占地面积不大,爆炸的冲击力霎时横扫全园。一时间假山破碎,藤萝飞舞,厅阁上的瓦片簌簌震落,浓浓的黄烟笼罩每一处角落。
“可是……”
不料张竹君只是扫了他一眼,冷然道:“你个五逆仔<a id="z34" href="#bz34">[34]</a>,以为只有这一枚手雷?”那子夏从这个白头发老太太眼里读出一种极致的危险。他瞳孔陡缩,下意识地又去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