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九三二年一月（第3 / 21页）

“我从来没在清醒时见过你，可我至今都记得半昏迷时的那种感觉，从来没有人那幺温柔地对待过我，也从来没人那幺用心地关心过我。”

方三响眉头一皱，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酒井一脸迷醉道：“这位川岛真理子小姐，是川岛芳子阁下的养女，她可是我们赤十字社的高岭之花呢。”

“那是作为医生的责任。”孙希的腮帮子隐隐发酸。

对这些人他从不愿用敬称，向来直呼其名。酒井一听，哈哈大笑：“方医生你认错人了吧？她怎幺会是川岛阁下，是川岛小姐啊。”

川岛真理子把领口扯开一个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可惜上头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一条缠住脖子的蛇。孙希一看到这疤痕，惊讶地张开嘴，伸手猛点：“你是……你是……”

可这个希望立刻便破灭了。川岛真理子一指其中一个店员：“把裤子脱掉，我看看。”店员战战兢兢，把裤子褪下来，在湿寒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我是胡桃呀，那个被你和虎爷爷救了一命的胡桃。”真理子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鼠疫的症状，腹股沟或腋下的淋巴结肿大的情形更多一些。”方三响只能勉强回答，暗自指望她就是随口问问，不会较真。

九年前的记忆，在孙希脑海里一下苏醒。一九二三年在东京，他救过一个被劈开了气管的小姑娘，盐谷铁钢确实提过一句她的名字，但孙希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自从开战以来，他本来一直在前线的伤兵医院忙活，史蒂文森突然找到他，说翠香陷身在西本愿寺别院之中。以此时的局势，别说警察，就算是军队也帮不上忙。孙希联系不上方三响和姚英子，急得六神无主。所幸此时两军停战，医院暂时不忙了，他一咬牙，便冒险潜入虹口来救人。

她转过身去，对竹田道：“请竹田上尉给我准备一个关押犯人的房间。”

孙希一进虹口，恰好见到一具被流弹打死的日本僧人的尸体，遂把他的斗笠、衣袍都扒下来，换到自己身上，然后捡了一块炮弹皮，硬是刮掉了满头的头发，大摇大摆地混进西本愿寺别院。

川岛真理子扫视了一眼两个人的下体，那里干干净净，并无任何淋巴结肿大。她面无表情，这个拙劣的把戏连嘲笑的价值都没有。倒是竹田有些气愤：“方医生，你真是恶习不改，中国人果然不能信任。”

自从关东大地震后，他一直在自学日语，如今已经讲得十分流利。别院之内人多，竟被他一路蒙混进去。只可惜竹田布防严密，外松内紧。孙希一直没找到机会救人。

她的汉语字正腔圆，只是没有任何起伏。方三响一听，脊梁骨一阵发凉。鼠疫最典型的特征是淋巴结肿大，这个是无法模仿出来的。所以方三响刚才一直拼命误导，不许酒井靠近。没想到，这个川岛真理子一下子就戳到了关键之处。

没想到她居然都这幺大了，而且还……变成了这种身份。

如今是一月份，所有人都穿得很厚实，唯独脖子会露出来。川岛真理子观察了一阵，忽然发问：“为什幺他们的颈部淋巴结没有发肿？”

真理子向前走了几步，先是凝视孙希良久，然后开口道：

说话间，川岛真理子已经走到队伍近前。她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表情，唯有一对眼睑线条分明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射过来。方三响什幺也做不了，只得静待在旁边。

另外一个店员也脱下裤子，方三响懊丧地闭上了眼睛。

孙希万万没想到，方三响、项松茂他们很快也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取得联系，却撞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真理子的语气冷得如同一块冰。

她言语之间，似乎跟自己很熟。孙希实在迷惑：“你……你究竟是谁？”

“你，也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