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九一一年十月(二)(第4 / 20页)
赤十字会的这批物资虽然数量不多,但面面俱到,几乎考虑到了战场救援的每一处细节——唯独没有史蒂文森要找的军火。
“嘿嘿,这便是沈会董的高明之处了。你想,他这番演说,一字不提京沪之争,只说因为要联合教会医院,不得不采用万国董事会的形式。这理由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错,朝廷有苦也说不出。”
这位不幸的探长在六个舱室里转了半个多小时,不甘心地打开一个又一个箱子,可一无所获。他甚至跑到瑞和号的外面,仔细地测量船壳的壁厚,看是不是藏有夹层。张竹君站在甲板上双手抱臂,就这幺冷冷地看着他跑上跑下,甚至带着几丝怜悯。
农跃鳞的语气里,全是浓浓的幸灾乐祸。方三响担心道:“朝廷会不会报复沈会董?”
真正的好东西,肯定藏在下层的货舱里呢。
全场掌声雷动,几乎要掀开厅穹。在座的业内人士心中无不震动,这一种表态,等于红会挣脱朝廷约束,自行其是了。农跃鳞正要评论几句,不防方三响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振臂吼道:
他吩咐手下守住门口,亲自拎着一杆霰弹枪爬下货舱。这里左右分成六个舱室,中间有一条甬道相连,里面空无一人,唯有轮机声嗡嗡作响。
恰在这时,台上沈敦和挥动手掌,大声道:“本会这一次赴鄂救援,将严守中立,不分民军、官军,凡民军受伤医治送还民军,官军亦然!医者以生灵为念,绝不退缩逃避!”
史蒂文森推开第一个舱室,里面是几十个柳条箱,箱子里堆叠的是一匹匹白麻布。客舱里那些赤十字会成员,刚才就是在对麻布做裁剪加工,撕成一截截的绷带,这是在战场上消耗最多的物品。在麻布箱旁边,还堆放着一批棉质被褥、细纱帐、幕帘和十几盘棕绳。
这是史蒂文森从巡捕房的武器库里搜罗来的,同样没有合法手续。他豁出去了,一次违规和十次违规没有本质区别。只要解决掉瑞和号,这些都不是问题。
“鄙人代表广慈同侪,全力支援红会!”
史蒂文森率领众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一层客舱。这里是敞开的大间,里面摆着三排上下铺的床位,十几个赤十字会的年轻成员,男女都有,正忙着撕麻布。他们看到巡捕房的人进来,大为惊慌。史蒂文森没看出什幺可疑,简单转了一圈,便直接登上二楼。
“我是同仁医院医师,支持红会援鄂!”
二层客舱的条件比一层强,分成十二个小单间。史蒂文森一个个单间敲门查过去,第一间里住着一对夫妻,男方是个圆脸胖子,身穿西装,留着两撇鱼尾须,颇有东洋人的味道;他的太太披着一件中式夹袄,头发盘成一个小髻。
农跃鳞似笑非笑:“我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沈会董之所以如此高调行事,不惧朝廷严饬,恐怕他打心眼里认为,武昌战事结束后,就再没有什幺大清国了。”这大胆的发言宛如一根烧红的探针,直刺入方三响的中枢神经。他猛然瞪圆了眼睛,拳头捏紧,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第二个舱室里摆放着各类药品与化学试剂,如硼酸、碘酒、苏打粉、酒精和石炭酸等,还有少量阿托品与吗啡。每一类都安放在大小不一的布袋与皮革袋里,塞满棉花,牢牢固定在舱内。少量的医疗器械,则被见缝插针地分散在空隙里。
他停顿了一下,却突然不说了,因为这时英国按察使苏玛利登台演说。直到按察使演说结束,换了沈敦和重新上台,方三响才重新凑过头来:“你刚才说什幺?”
第三、四个舱室,摆满了各种建材和工具,以及几张折叠病床。张竹君神通广大,居然还弄了一台小型爱迪生发电机,摆在里面;第五、第六个舱室,塞满了够三十人吃一个月的粮食补给。
方三响还要讲话,农跃鳞却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唯一可虑的,便是朝廷拿红会账册一事来质疑。不过如此明显的破绽,沈敦和不可能漏算,难道他……”
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让两人同时愣住了。他们台上台下,对视片刻,不知是该抛却恩怨振臂齐呼,还是该迅速挪开视线。所幸这种尴尬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其他与会的医生次第起身,大声表示对万国董事会的支持。
隔壁宿间里,则是一个尖脸男子,一对招风耳上架着副小巧圆镜,短发梳得油光锃亮,室友长得比较莽撞,方面阔目,似是个愣头青;再隔壁,居然住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日本人。
可就在同一瞬间,孙希也踏前一步,高喊:“红会总院同人,支持沈会董援鄂!”
他们的共同点是穿着洋气,普遍会讲英文,都声称是受雇于张竹君的医生。史蒂文森询问了一番,没问出什幺异常,房间里也只有简单的几样行李。对此史蒂文森并不意外,张竹君既然打出救援武昌的旗号,肯定得雇点人做做样子。
“我是红会总院医师,坚决支持沈会董援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