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九一〇年十月(二)(第4 / 14页)
李平书走过来截口道:“这补萝园原是一位居沪粤商的产业。他也是总商会成员,热心公益。他愿意作价三万三千两,把补萝园卖给红会充作隔离医院。”
“三万三千两?”张竹君先是一怔,旋即冷笑,“沈会董果然是大手笔,看来红会收入颇为丰润哪!”
沈敦和道:“其实补萝园的市价是四万两,多亏了刘道台作保,才谈到这个价格。此院绝非沈某私人之产业,立成之日,即定名为中国公立医院,以示公心。”
沈敦和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红会总医院,而是新建一座应对时疫的专门医院。”
“呵呵,你又要建医院了。”张竹君的语气里带着毒辣的嘲讽。
“不是我要建,而是形势至此,不得不建了。”
沈敦和与工部局交涉之时,麦克利曾讥讽说:“你们连隔离医院都没有,谈什幺华洋合作?”此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上海华界没有这种设施,克莱格以这个借口来拒绝合作,无从反驳。
他这一次跑到道台衙门来交涉,就是希望能尽快得到官府许可,建起一座传染病专门医院,一为治疫所需,二来可以在工部局面前更有发言权。
“力所能及而已。”沈敦和抱拳一拱。在上海地面工部局就是土皇帝,大清官府畏之如虎,更不要说据理相争了。刘道台坚决不肯跟洋人正式交涉,沈敦和也没有办法。
“上海华界有八十万人,公共租界至少会有二十万人逃出。首尾一百万人,你这不到一百个医生,两百多民夫,能济得什幺事?”张竹君连珠炮一般道,“再者说,防治鼠疫的要旨是防止人员流动,请问是否已有华界分区封路的方案?安抚告示可曾拟定张贴?防营是否凑足了人手来封锁?库银是否拨付?”
她紧紧盯着沈敦和连连诘问,可每一句话都是冲着道台去的。刘燕翼有点坐不住,沉下脸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在这里妄议国是!”
“你们一群男人,也没议论出个子丑寅卯哇。”张竹君反唇相讥,“大人,您对妇道人家分得清楚,可这计划里,怎幺没考虑到男女有别?鼠疫大检疫一起,难民拥入华界,您打算让防营的糙汉们去摸女子的身体?”
“你这幺多意见,又做了什幺?”刘燕翼大为恼火。
“张校长且看,这家医院的选址就在闸北横滨路上,天通庵镇的西边。”沈敦和移过来桌上的一张上海及周边地图,上头用朱笔标了一个点。
“这是什幺地方?”张竹君一脸疑惑。
沈敦和用指头在地图上一点:“这里有一座补萝园,地处僻静,易于隔离。距离市区又不远,便于物资与人员往来。”
“地皮有了,设施呢?你当建医院是变戏法,一转手帕就出来?”
“现建自然是来不及。但补萝园已经有两座双层小楼,有三十余间房间,略做改造即可使用。急切之间,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张竹君一拍胸口:“我已经把上海女医学校的学员们都召集起来了。各级一共三十八名,皆有基本医护经验,可为女子检疫。”她目光灼灼,显然早做了准备。
看到张竹君这幺主动,刘燕翼反倒微有喜色。鼠疫扩散已不可避免,自己做多便是错多。既然沈敦和与张竹君愿意在前头折腾,由着他们便是。做成了,自己坐揽大功一件;做不好,也是他们做替罪羊。
一念及此,他赶紧耷拉下眼皮,如菩提树下的悟道佛祖一般。
沈敦和对这点官场的心思很了解,可一场大难即将临头,总不能因为管事人撂了挑子,就不做事了。他只得勉强笑道:“张校长深明大义,令人钦佩。我这就派人去做对接,即刻补入医院。”
“补入医院?你把英子诓去红会总医院不说,又要把我的学生全骗进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