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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脚贵族(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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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少年没有吃过‘简单适量的午餐’了?我们会踉踉跄跄地在下午三点半走出餐厅,然后找个地方躺下。这次出来是为了工作。我们必须看到那些鸡。”

“那就算了。”雷吉斯恼怒地说。一路开到布尔格,他都耷拉着脸,不再吭声。

地球上最伟大的鸡的展览会就设在布尔格郊区的“展览公园”。这是一个巨大的、现代的展览建筑群,周围环绕着数英亩的停车场,这样的地方自然应该用来举办各种商业展览会,比如联合收割机展之类的活动。这儿离任何一片乡间草场都有着长长的距离,而且它的现代化程度使它和农民、家禽这些字眼看起来有些搭不上界。

我已经不胜其烦地聆听了我朋友雷吉斯多次就布雷斯鸡的优点所做的演讲。他越来越习惯于教导我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这样的情形都持续好几年了。在他没有忙着舔手指,或是感叹过去的某次盛宴所带来的快乐时,他会对某种味道或是某种食物的烹饪方法大唱赞歌。但落实到细节问题,比方说为什么那种口味是高贵的、精美的、细致的,带有“典型的法国风味”(这是他的原话),他就含糊其词了。所以当我听到将在圣诞节前举办一年中最重要的与鸡有关的活动时,我就力劝他与我同行。这是布雷斯地区布尔格镇每年一次的庆祝活动,名叫光荣鸡会。

布雷斯,最出色的养鸡区,在里昂以北八十公里,是一个长一百公里、宽四十公里的长方形地带。这一地区的西边,即汽车道的另一边,就是一个个带着响亮名字的勃艮第区的葡萄园。我们开始看见像弗勒利、朱丽纳和马孔<a id="zw1" href="#zhu1"><sup>[1]</sup></a>这样的路牌。雷吉斯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我碰巧知道一些很不错的餐馆,离这儿不远,我们可以停下来找一家试试。”他边说边用手指敲打着汽车的仪表盘,嘴里还哼着歌,等待我的答复。他算是个过得去的男高音。

我知道雷吉斯的哼哼声代表着什么。我想他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每次他看菜单或酒单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哼哼声。很明显,他的声带和胃有着直接的关联,那哼哼就像是雷达的嗡嗡声,是表明不远处就有好吃的东西的信号。

我手表上的时间是十点半。“吃午饭也太早了吧?”

每天,我们到底吃了些什么到肚子里?对这个问题,近年来大家越来越有好奇心—我们的食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由什么组成,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食品商人充分认识到了我们对这些信息的渴求,开始用营养成分表、产品质量保证、营养学家推荐和产地品质证书将我们团团包围:任何可以放进肚子里的东西都逃不过,你只要看看那些粘在苹果、梨上的小不干胶和麦片盒背后大段大段的说明就清楚了。

然而,这些饱含信息的说明,有时候并不能够减轻消费者的恐惧和怀疑。就拿葡萄酒来说,虽然大家都知道葡萄酒不适宜怀有身孕且又干着重体力活的女性饮用,但还有一个以前不为众人所知的秘密在现在的形势下已经昭然示众。至少在美国,每一个葡萄酒的标签上都写明了葡萄酒含有亚硫酸盐。

我查了字典,字典上说亚硫酸盐是硫黄酸酯的一种,对过敏体质的人可能引发严重的过敏反应。一九八六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宣布禁止使用亚硫酸盐作为水果和蔬菜的防腐剂。但这些亚硫酸盐,居然还如此大胆无礼地在你的霞多丽葡萄酒气泡里打转。这实在让人有些担忧,我觉得有必要探究一下。但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对绝大多数喝葡萄酒的人来说,这一点点亚硫酸盐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只有那些患哮喘病的人—而且只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会对此产生过敏反应。对其他众多的人来说,每天一到两杯,只会对身体健康有益,而非有害。

可能什么都逃不过如今这种刨根问底的习气,终有那么一天,餐厅也会被迫就范,全盘供认他们到底在盘子里放了些什么。当然,侍者也将被迫扩大词汇量,说出这样的话来吸引客人:上选的牛排,取材于自由放养、不含激素的牛;法国豌豆和青豆,虽经人工基因变种,但生长在上帝创造出的新鲜空气中;烤羊排,来自人工精心克隆的羊;小牛肉,味道如此鲜美是因为含了一点类固醇。所有这些菜肴,都是大厨们在最清洁卫生的环境下,戴着橡胶手套和手术用的口罩烹饪出来的。难怪大家越长越高,越活越长。

对于食物和这些食物在被端上餐桌前的生活状况的关注,也越来越影响我们的社会生活习惯。我读过的一则文章说,一场原定在史密森尼博物馆举行的名流聚会,因为鹅肝酱的缘故而不得不取消了,因为有人抗议说那些鸭啊鹅啊,只有在不人道的饲养方式下才会长出肥美的肝,因此吃鹅肝酱是不道德的。这就让我想起了另一种家禽,一种每天被成百上千的人送到胃里去的家禽。没有多少人知道它们是怎么被养大的。它们就是—鸡。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葡萄酒,老兄,我说的是葡萄酒。我们可以开到西鲁勃尔,把我们的车装满博若莱葡萄酒。就是多绕一点路而已。”他想了一会儿,“当然如果我们在吃午饭的时候能开到弗勒利附近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的小餐馆。”他扫了一眼摊开在大腿上的地图,装出吃惊的样子。“看起来应该可以。运气不错嘛!”

“咳,我们还是回去的路上再停吧。我可不想错过布雷斯的活动。”

雷吉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以前听过许多这样的叹气了)。“你们英国人的毛病就是从来不愿意放松自己,不能安下心来找乐子。在简单适量的午餐前来一点小小的开胃点心有什么不好呢?”他又哼起歌来。

我没有被这个善于寻欢作乐之人的批评给打动。“雷吉斯,你忘了我对你有多了解。”

“什么意思?”

在许多国家,鸡只不过是一种商品,并有着令人羡慕的好名声—没有特殊的气味,怎么烧都行,容易准备,即使是最挑剔的味蕾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适宜给病人吃,因为它像蔬菜一样健康,相对于不健康的深色肉制品,鸡肉是健康的替代品。但我怀疑如果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可怜的动物是怎么被饲养长大的,这样的好名声还能够持续多久。下面我要摘录一段法国《健康》杂志主编安德烈·乔瓦尼写的文章。法国人确实要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关注食物的来龙去脉,所以乔瓦尼在了解了工业化生产条件下一只鸡通常所经历的生命历程后,表现出了厌恶和震惊,也是可以理解的:

它们被塞进笼子,喂给它们的是受了污染、添加了抗生素的动物饲料。它们的喙被剪掉,从生到死没有见过一丝阳光。

然后它们就会被送进屠宰场,随后流通到消费者那里。在使用了这样野蛮但有效地控制了成本的方法下,一个人一年可以饲养二十八万只鸡(如果使用更人道的方法,一年只能饲养二万五千只)。

毫无疑问,如此恐怖的饲养场在法国同样存在,法国在这一点上和其他任何一个文明社会没有什么两样。但在法国,顾客至少还有其他选择,或者说,有一系列的选择—我希望其他国家也是这样—有些鸡的生长环境比较好,产出的鸡肉也比较好。

消费者至少可以选择从古朴原始的农场喂养出来的鸡—按法国人的说法就是自由派—在露天放养,大自然给什么就吃什么。还可以选择绿色食品,也就是不接触任何化学物质的鸡,这些鸡的进食受严格控制,以防它们的肉被化学饲料污染。而最顶尖的鸡中极品,唯一拥有产地检验证书的,则是产自布雷斯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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