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 / 2页）

“看来你是要把这战争归于D. H. 劳伦斯了。”亚伯说。

“一场爱的大爆发，将我美丽、可爱、安全的世界在这里炸得粉碎。”迪克仍然唏嘘不已，“是这样吧，萝丝玛丽？”

“我不知道。”她一脸肃穆地回答，“你什么都懂。”

他们落在其他人后面。突然，一阵沙子土块雨兜头洒落下来，亚伯的喊声从下一个转角传来：

“战争之灵再次主宰了我。整整一百年的俄亥俄之爱深藏在我身后，就要在这条壕沟里爆发。”他的头从护墙背后冒出来，“你死了——明白规则吗？那是手榴弹。”

迪克转过护墙转角，继续踏着木板走在壕沟上。他来到一架潜望镜前，凑过去看了会儿，然后走上台阶，越过护墙往外看去。阴沉的天空下，他的前方是博蒙阿梅尔，左侧是具有悲剧色彩的蒂耶普瓦勒山丘^{<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迪克透过他的双筒望远镜凝望着它们，喉头因哀伤而紧缩。

他沿着护墙继续走，发现其他人正在下一个转角处等他。他激动不已，想对他们诉说，让他们也能明白，虽说他其实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倒是亚伯·诺斯有过。

“那年夏天，这片土地的每一英尺上都有二十条生命逝去。”他对萝丝玛丽说。她乖顺地看向那片光秃秃的绿色原野，在那里，低矮的树木刚生长了六年。如果迪克说他们此刻正面对着枪林弹雨，在这个下午，她会相信的。现在，她的爱终于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开始让她感到不快乐，开始绝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希望能跟妈妈说一说。

“那之后有很多人死去，我们也很快都会死去。”亚伯宽慰道。

萝丝玛丽满心期待迪克继续说下去。

萝丝玛丽笑了起来，迪克报复地抓起一大把石子，又扔下了。

“我不能在这里胡闹了，”他十分愧疚地说，“银链已折，金罐已破^{<a id="noteref_5" href="#footnote_5">[5]</a>}，世事莫不如是，可像我这样老派的浪漫主义者却无能为力。”

“我也是浪漫主义者。”

他们走出修复过的整洁战壕，来到一座纪念纽芬兰军团阵亡者的纪念碑前。萝丝玛丽读着碑文，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她习惯于被告知该如何感受，她喜欢听迪克告诉她，什么是可笑的，什么是悲伤的。然而，既然这份感情已经搅乱了一切，既然她正怀着令人颤抖的梦想走在这片战场上，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她想让迪克知道，她爱着他。

之后他们回到车里，掉头往亚眠^{<a id="noteref_6" href="#footnote_6">[6]</a>}开去。温暖的细雨飘落在新生的小树丛和灌木丛间。哑弹和军用装备各自成堆，炮弹、炸弹、手榴弹，头盔、刺刀、枪托、破皮具，全都是六年前被遗弃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堆又一堆，仿佛葬礼上架起的柴堆，从他们身旁掠过。又拐过一个弯，白色墓碑的海洋蓦然出现在眼前。迪克让司机停下车。

“看看那条小河，我们走过去只要两分钟。英国人却花了整整一个月，整个帝国的军队都推进得很慢，先头部队倒下，后续部队又再跟上。而另一个帝国的军队慢慢后撤，每天退后几英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今这个年代，再也没有哪个欧洲人会做这样的事了。”

“嘿，他们刚刚才撤出土耳其，”亚伯说，“而且在摩洛哥——”

“那不一样。不可能再出现西线那样的战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年轻人觉得他们能做到，可他们不行。他们能打第一次马恩河战役，可这一次的，不行。这需要信仰、漫长的岁月、强大的信念和两个阶层之间确定的关系。俄国人和意大利人在这条战线上毫无建树。你必须调动全部感情，全心投入，才能在追忆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你得记住圣诞节，记住王储和他未婚妻的明信片，记住瓦朗斯的咖啡馆、菩提树大道的啤酒园和市政厅的婚礼，记住要去德比^{<a id="noteref_2" href="#footnote_2">[2]</a>}，还有你祖父的胡须。”

“格兰特将军一八六五年在彼得斯堡创造了这种战争^{<a id="noteref_3" href="#footnote_3">[3]</a>}。”

“不，他没有，他只创造了乱糟糟的屠宰场。这种战争是刘易斯·卡罗尔、儒勒·凡尔纳、写《水仙女》的那个谁、玩滚木球戏的乡村执事和马赛的教母，以及在符腾堡和威斯特法利亚僻街小巷被引诱的姑娘们创造的^{<a id="noteref_4" href="#footnote_4">[4]</a>}。嘿，这是爱的战争，整个中产阶级整整一个世纪的爱都在这里。这是最后的爱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