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 / 3页)
“我是个女人,我的任务就是让一切和谐共处。”
“我的任务是把它们拆散。”
反驳他时,尼科尔的天鹅绒手套被刮毛了:“故意惹人厌真是太愚蠢了,亚伯。不管怎么说,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
亚伯想了想,艰难地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咳嗽或是擤鼻子。
“我大概是厌倦了。回头重新来过又太漫长。”
通常男人都能在女人面前扮演无助的孩子,可当他真的感觉像个无助的孩子时,却几乎从来没能演成过。
“别找借口。”尼科尔干脆地说。
亚伯的火车十一点从圣拉扎尔车站发车。他一个人站在脏污的玻璃穹顶下,那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水晶宫时代<sup><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sup>的产物。他的手黯淡发灰,只有连续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才会这样,他把手塞进外套口袋里,藏起发抖的手指。帽子摘掉后,能清楚地看到,只有最表层的头发是往后梳顺了的,下面的全都四面八方支棱着。几乎叫人认不出这就是两周前在戈赛海滩上游泳的那个男人。
他到早了,整个人僵立着,只有眼珠左右转动着四下打量,仿佛身体的任何其他部分略动一动就会失控似的。新款行李包经过他的身旁,一群皮肤黝黑的小个子乘客正准备上车,大喊着:“乔——尔斯——嚯——喔!”声音暗沉刺耳。
他琢磨着来不来得及去自助餐厅喝杯咖啡,伸手去抓口袋里湿乎乎揉作一团的一千法郎钞票。就在这时,一抹游移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出现在楼梯顶上的尼科尔,顿住了。他看着她。她面容沉静,却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明知有人在等,却暂时还没找到等待者一样。她的眉头皱起来了,是在想着她的孩子,可与其说是满心欢喜,倒更像动物点数,像猫咪伸出一只肉爪,一个一个将它的幼崽数过来。
她看到亚伯了,脸上的情绪立刻消失不见。上午天光沉郁,亚伯显得很沮丧,他的面孔晒成了棕色,眼睛下浮出两弯黑眼圈。他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的要求。”尼科尔辩解似的说。亚伯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叫她来,尼科尔则相当满意地看着旅客来来去去。
亚伯感觉越来越糟,除了尖酸刻薄和纯属胡言乱语的词句,他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尼科尔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在这里,眼睛盯着正前方,手夹在两膝间。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都在逃离,仿佛眼前各有一片对方看不见的蓝色天地,连呼吸都不出其外。不像情人,他们没有过去;不像男人与妻子,他们没有未来;直到这个早晨,尼科尔还是喜欢亚伯更甚于其他人的,除了迪克——他爱了她许多年,为她牵肠挂肚,担惊受怕。
“我厌倦了女人的世界。”他突然大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创造一个你自己的世界?”
“厌倦了朋友。所谓交友,不过是找几个相互吹捧的家伙。”
尼科尔盯着车站的钟,希望能让分针转得快些,可是,“你赞成吗?”他问。
“那人会成为你们船上的万人迷——成为所有男人都争着去道别的人——你知道她为什么要买那条裙子吗?”尼科尔越说越急促,“你知道为什么除了环球旅行中最美的女人就再也没有人会买它吗?知道吗?不知道?醒醒吧!那是一条有故事的裙子——那种特别的面料会讲故事,环球旅行里总有某个人会寂寞无聊得愿意听故事的。”
她吞回了后面的话——在她而言,这已经说得太多了。亚伯发现,从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几乎完全看不出她刚才说过话。他努力挺直身体,摆出一副要站起的姿势,却是稳稳坐了下来。
“那天下午,你带我去参加那场可笑的舞会那次——你知道,在圣日内维耶——”他开口道。
“我记得。那很有趣,不是吗?”
“我不觉得有趣。这次见到你,我也不觉得有趣。我腻烦了你们俩,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因为你们更烦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如果我还有一点点激情,就该去结交些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