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1 / 2页)
“骷髅会<sup><a id="noteref_2" href="#footnote_2">[2]</a></sup>的人全都非常出色。”他说,“事实上,我们都是。如今纽黑文总部的规模非常大,遗憾的是,还是有些人我们不得不放弃。”
——不介意我放下窗帘吧?
——请放下吧。这里太亮了。
此刻,迪克硬起了心肠,任由时间流逝,不摆任何亲密的姿态,不做任何令人惊喜的动作,这是他们平日里独处时常常会有的。
南部来的柯里斯·克雷出现在拥挤餐桌之间的过道上,随意地招呼戴弗夫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总会让迪克震惊——只有熟人才会对他们说“嗨!”或是只对他们中的某一个说话。他对人怀着那样高的热情,以至于在冷漠的时候宁愿躲起来不见人。在他面前炫耀肤浅与随意,无异于挑战他的生活准则。
柯里斯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能拿到入场券,随口宣告着他的到来:“看来我迟到了——大人物已经走了。”迪克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出点儿理由,才能原谅他不曾首先问候尼科尔的行为。
她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而他陪柯里斯坐着,喝完他的最后一点酒。他挺喜欢柯里斯的。这男孩是“战后的一代”,不像十年前他在纽黑文认识的南方人那么固执。迪克饶有兴致地听他说话,看他慢条斯理地把烟丝填进烟斗里。时间刚刚过午,孩子们正跟着保姆摇摇摆摆地走进卢森堡公园。几个月以来,这还是迪克第一次放手,悠闲地度过午后时光。
忽然间,他意识到柯里斯这出推心置腹的独角戏说的是什么,浑身的血顿时冷了。
他们在广场下车,污浊的汽车尾气纠结成团,飘浮在半空,被七月的骄阳慢慢烘烤着。这很糟糕,不像纯粹的高温,它不会给出向城外散逸的允诺,只是告诉你,每条路上都塞满了同样的废气。他们坐在卢森堡公园对面的室外吃午餐。萝丝玛丽腹痛起来,烦躁不安,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还在车站时她就隐隐感到自责,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这是腹痛的先兆。
迪克完全没有想过巨变将至。他很不快乐,而随后膨胀的自负却立刻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对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也夺去了他丰沛的想象力,长久以来,这都是他临事决断的倚仗。
玛丽·诺斯离开了,和一名意大利声乐老师一起。后者来和他们一起喝了杯咖啡,再带她去搭火车。萝丝玛丽随后也站了起来,准备去她的电影公司赴约,“见几个官员”。
“哦,还有——”她提起,“如果柯里斯·克雷,就是那个南方小伙儿——如果他来的时候你们还在,就告诉他我等不了了,告诉他明天再给我打电话。”
这话说得太漫不经心,她被之前的事搅乱了心神,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享受着孩子的特权,不料却是让戴弗夫妇想起了他们对自己孩子那无可取代的爱。于是,短短几句女人间的对话就严厉地将萝丝玛丽拒绝了。“你最好留话给侍应生,”尼科尔说得干脆直白,“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你可能以为她很冷淡,其实不是。我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以为她很冷。可复活节时,在从纽约到芝加哥的途中,她和我的一个朋友遇到过一点麻烦——一个名叫西里斯的男孩,在纽黑文时她觉得他很疯狂——她本来和我表姐一个包厢,可就因为想和西里斯单独相处,所以下午我表姐就到我们的包厢里来玩牌。好了,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回去,看到萝丝玛丽和比尔·西里斯站在走廊上和列车员吵架,萝丝玛丽的脸白得像纸一样。事情的起因好像是他们把房门给锁上了,还拉下了遮光板。我看一定是列车员来查票敲门时他们正巧在干什么要紧的事。结果,他们以为是我们在开玩笑,就没让他进门,到最后终于还是开门了,可列车员已经被惹火了。他问西里斯那是不是他的包厢,还说既然他们锁了门,就得问问他和萝丝玛丽有没有结婚。西里斯发了脾气,争辩说一切都是正常的。他说列车员侮辱了萝丝玛丽,两人差一点打起来。不过那个列车员可能是故意找麻烦——相信我吧,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迪克想象着每一个细节,甚至开始妒忌那两个人在列车走廊上共同遭遇的不幸。他感觉到一种改变正在自己身上发生。只是想到有第三个人——哪怕是个连影子都没出现过的人——介入了他和萝丝玛丽之间,就足以让他心态失衡,被投入一层层涌来的痛苦、悲惨、渴望与绝望中。那抚在萝丝玛丽脸颊上的手,那急促的呼吸,那种闪现白光的兴奋,彼时的一幕幕鲜活画面宛在眼前,他心里却涌起神圣而隐秘的暖流。
——不介意我放下窗帘吧?
——请放下吧。这里太亮了。
柯里斯·克雷这会儿说的是纽黑文的大学兄弟会条约,声调和语气完全没有改变。迪克猜想,他或许是在以某种迪克所不能理解的奇特方式爱着萝丝玛丽。西里斯的事仿佛没有对柯里斯造成任何情绪冲击,反倒让他愉快地断定了,萝丝玛丽是一个“人”。
萝丝玛丽听明白了,她没有生气。
“那就随他去吧。再见,二位,亲爱的。”
迪克招呼侍者结账。戴弗夫妇放松下来,无意识地咬着牙签头。
“那么——”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
他看见她的嘴角掠过一丝不快,一闪而逝,只有他才会留意到,而他也可以假装没有看到。尼科尔在想什么?萝丝玛丽是这些年来他“研究”过的人之一。他的研究对象总共就十来个人,包括一个法国马戏团小丑,亚伯·诺斯和玛丽·诺斯夫妇,一对舞者,一个大木偶剧场<sup><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sup>的喜剧女演员,一个疯疯癫癫的俄罗斯芭蕾舞团鸡奸者,一个他们在米兰时曾资助过一年的大有前途的男高音。尼科尔很清楚他在这些人身上投注的兴趣和热情,知道他是多么认真;可她也同样清楚,自从结婚以来,除了孩子们出生的日子,迪克从不曾有一晚离开过她。换句话说,他拥有一项迷人的特质,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如何好好利用它——所有拥有这种特质的人都需要不断演练,去吸引那些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