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1 / 3页）

萝丝玛丽站起来，弯下腰，用她最真诚的声音对他说：

“哦，我们真是两个演员——你和我。”

她走向梳妆台，刚刚拿起梳子放在头发上，门上就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却也不肯罢休的叩击。

两人都吓得僵住了。敲门声还在固执地继续。萝丝玛丽猛然想起门并没有上锁，赶紧放下梳子，对迪克点了点头。迪克已经飞快抚平了床单上刚刚被他们坐出来的褶皱，迈步向门口走去。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很是自然地说：

“——那么，如果你不想出去，我就回去告诉尼科尔，最后这一晚我们也都能好好清静一下。”

手拿着公文小皮包，理查德·戴弗离开第七区^{<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他在那儿给玛利亚·沃利斯留了张字条，署名“迪科尔”，这是他和尼科尔刚刚相爱时用在往来书信上的签名——去见他的衬衫裁缝。裁缝铺的职员围着他好一通折腾，服务远远超过了他支付的价钱。他良好的教养和令人放心的气度似乎给了这些可怜的英国人太多希望，让他不由得感到惭愧。至于让裁缝拿着一英寸的小绸布在胳膊上来来回回比划，也叫他心中有愧。结束后，他到克里翁酒店的酒吧喝了一小杯咖啡和两小份杜松子酒。

走进酒店时，大堂里似乎格外亮堂，直到离开他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是下午四点的夜，风卷着香榭丽舍大道的树叶哗啦啦飘落，一时颓然，一时狂舞。迪克转进里沃利路，沿着街边拱廊走过两个街区去银行，那里有邮政服务。事情办完后，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在第一阵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中穿行在香榭丽舍大道上，怀抱着他的爱，独自安坐。

回到下午两点乔治王酒店的走廊上，彼时所见，尼科尔的美之于萝丝玛丽的美，就好比达·芬奇笔下的女子之于某个插画师的姑娘。迪克继续在雨中穿行，狂乱而惊惧着，许多男人都有的激情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前方看来绝无坦途。

萝丝玛丽打开了她的门，情感满溢，再无他人知晓。如今的她成了人们时常说起的那种“小野猫”——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她依旧没能定下心神，唯有耗尽力气来应付眼前的混乱，命运仿佛化作了一幅拼图——盘点收益，盘点希望，再分派到迪克、尼科尔、她的母亲和昨天刚刚见过的导演手中，就像在珠串上打上绳结。

迪克敲响房门时，她刚梳妆打扮好，正凝望着雨丝，想着某首小诗和比弗利山^{<a id="noteref_2" href="#footnote_2">[2]</a>}的街道边那涨满水的沟渠。她打开房门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恒定不移的有如上帝般的人物。她眼中的他向来如此，就像年轻人眼中的年长者，定了型，改不了了。迪克看着她，心头蒙上几许挥之不去的失望。他花了点儿时间才对她毫无戒心的甜美微笑作出反应，她身材匀称，可增可减之间只能以毫米计，眼下还是蓓蕾，却注定将盛放鲜妍。他留意到浴室门边的小地毯，上面还印着她的湿脚印。

这番防范措施毫无必要，因为门外的人正满心困扰，完全无心探究别人的事情。站在门口的是亚伯，他似乎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一下子老了好几个月；另外还有一个胆战心惊、忧心忡忡的黑人，亚伯介绍说他是来自斯德哥尔摩^{<a id="noteref_3" href="#footnote_3">[3]</a>}的彼得森先生。

“他遇上了大麻烦，全都是我的错。”亚伯说，“我们需要一些可靠的建议。”

“到我们房里来说。”迪克说。

亚伯坚持要求萝丝玛丽也去。众人来到走廊对过戴弗夫妇的套房。跟在最后的朱尔斯·彼得森身材瘦小，以当年南方蓄奴州里共和党人的温和标准^{<a id="noteref_4" href="#footnote_4">[4]</a>}看来，倒也算得上有模有样。

“电视小姐。”迪克的口吻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快。手套、公文包放在梳妆台上，手杖靠在墙边。他的下巴统御着嘴边的痛苦线条，逼迫它们爬上额头和眼角，仿佛唯恐不能公之于众一般。

“来，坐在我腿上，离我近一点儿。”他温柔地说，“让我看看你可爱的嘴。”

她走过来，坐下，窗外的雨缓了下来——滴答——滴——答。她将嘴唇贴上自己创造出的美丽而冰冷的画面。

她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的嘴，每次靠近，脸庞都在他眼前放大。他从未见过像她的肌肤这般耀眼的东西，有时候，美丽能够唤起人心中最美好的思绪。他想起了尼科尔，想起了走廊对过里、仅仅两扇门之隔的她的存在，想起了自己对她所负有的责任。

“雨停了。”他说，“看到石板上的阳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