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 / 2页)
“我在省钱。”
“那你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行李到了,又是一阵混乱。“这是我姐姐——这是苏黎世来的戴弗医生。”
迪克向一位年轻妇人鞠躬致意,她约莫二十五岁,高挑身材,看起来非常自信。联想起另一些唇若娇花、耽于逸乐的女子,迪克作出了诊断:她既强悍可畏,又脆弱可欺。
“我晚饭后过来。”迪克许诺,“我得先适应一下环境。”
他推着车离开,感觉到尼科尔的目光追随着他,感觉到她无望的初恋,感觉到它在他心里纠结翻滚。他向上爬了三百码,走进另一家酒店,要了一个房间。猛然醒过神来时,迪克发现自己已经在冲澡了,至于此前的十分钟,他毫无印象,只有一种醉酒般的激动,穿插着些许言语,这些无关紧要的言语不会明白,他的爱到底有多深。
“科镇皇宫酒店。你也是吧?”尼科尔打量着他的装扮,“前面那辆自行车是你的?”
“是的。我星期一要下山去岸边。”
“带我一起怎么样,让我坐在你的车把上?我是说真的——行吗?我想不出比这更有趣的了。”
“我可以抱着你下去,”马尔默拉立刻发出抗议,“踩着冰鞋滑下去——或者我还可以把你抛下去,你会慢慢飘落,就像羽毛一样。”
尼科尔的脸上现出欢喜的光芒——像羽毛,而不是铅坠;轻盈地飘落,而不是吃力地拖曳。她一人便是一场视觉的狂欢盛宴,时而拘谨羞涩,时而装腔作势,时而愁眉苦脸,时而比手画脚,也有时,阴影落下,往日苦痛打磨出的庄严气息流转全身,直至指尖。迪克只想远远离开她,担心自己会让她想起另一个已被抛在身后的世界。他打定主意,另外去找一家酒店住。
<a href="#noteref_1">[1]</a>原文化用《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场中哈姆雷特临死前对霍拉旭说的话,“你倘然爱我,请你暂时牺牲一下天堂上的幸福,留在这一个冷酷的人间,替我传述我的故事吧”(朱生豪译本)。哈姆雷特口中的“天堂上的幸福”指代“死亡”,而本文中指“失去尼科尔”。
<a href="#noteref_2">[2]</a>蒙特勒位于瑞士沃州的日内瓦湖东北岸、阿尔卑斯山脚下。
<a href="#noteref_3">[3]</a>此处应为特里特-格里昂索道缆车的低处站点,位于蒙特勒的特里特。该索道1883年开始运行,是瑞士最古老的索道缆车线之一,高处终点站为海拔约700米处的格里昂村。到达格里昂后,可换乘另一条稍晚建成的高山铁路经科镇登上罗什德内山(Rochers de Naye),终点站海拔约为1970米。科镇是位于海拔1000米处的小村庄,从前仅为牧牛农场,自十九世纪末开始,随着酒店业的发展逐渐成为旅游胜地。1902年7月开业的科镇皇宫酒店位于科峰顶,可俯瞰整个蒙特勒-里维埃拉地区,由瑞士建筑师尤金·若斯特(Eugène Jost, 1865—1946)设计,自开业以来便是全球知名的豪华酒店。
<a href="#noteref_4">[4]</a>萨伏伊(Savoy)是文化意义上的地理概念,大体指代日内瓦湖到多菲尼(Dauphiny)之间的阿尔卑斯山西部山区,历史上的萨伏伊如今主要位于今法国东南部,此外还有部分在今意大利和瑞士境内。
<a href="#noteref_5">[5]</a>艾琳·卡斯尔(Irene Castle , 1893—1969)出生于美国纽约,与出生于英国的丈夫弗农(Vernon, 1887—1918)是一对著名的交谊舞搭档和舞蹈教师,常常出现在世界各地的交谊舞赛场和各种舞台上,曾在二十世纪初参与百老汇和多部默片的演出。
当缆车临时停下,悬在上下两重蓝天之间时,这些头一次来的人都被弄糊涂了。其实不过是上行缆车和下行缆车的售票员要做个神秘的交接罢了。之后,缆车便一路向上,越过了森林小径和峡谷,爬上又一座山峰,山峰上密密匝匝的水仙笼罩了一切,从乘客,到天空。在蒙特勒湖岸球场上打网球的人如今只有针尖大小了。空气中多了些新的东西,是清新。清新钻进了音乐里,换装登场——随着缆车滑进格里昂,他们听到了酒店花园里传来的管弦乐声。
待到他们登上换乘的高山火车时,液压水箱的哗哗排水声淹没了音乐。科镇几乎就悬在头顶上方,在那儿,一家酒店的上千扇窗户被西斜的日头映得通红。
上山的方式倒是相当别具一格:一台大嗓门的发动机推着乘客们盘旋而上,一圈又一圈,一点一点攀高。他们咔嚓咔嚓地穿过低垂的云朵,辅助发动机倾斜着喷出水雾,有片刻时间,迪克甚至看不到尼科尔的脸;他们沿着看不见的轨道前行,每转一圈,酒店便大一点,直到巨大的惊喜来临,他们到了,来到了日光之上。
在到站的混乱中,迪克跨上背包,到站台上去取他的自行车。尼科尔走在他身边。
“你不是住我们的酒店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