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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喝醉了,”他晃动的手指停了下来,转向并指着戈登。
这时,彼得·希梅尔也慢慢地走了过来,神情严肃,一副要发表演说的架势。
“喂……”他开口了,好像是被请来处理孩子们之间小小争执似的,“出什么事了?”
两位“来回穿梭者”走了过来,在罗斯和另一桌之间,对朋友以及陌生人打着招呼,带着同样的熟络和欢快。突然,罗斯看到两人中那个龅牙金发的,眼神摇摆不定地望着对面桌的一男一女,然后冲着他们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双眼充满血丝的男人抬起头来。
“戈迪,”龅牙穿梭者说,“戈迪。”
“嗨……”那个衬衫上有污渍的人滞重地说。
龅牙朝那一对儿悲观地晃晃手指头,瞟了那女人一眼,谴责里带着几分矜持。
“恰尔兹<sup><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sup>,五十九街。”每日清晨八时,此处的恰尔兹与它的连锁姊妹店相比,大理石台面没那么宽,平底锅也没擦得那么亮。但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一群睡眼惺忪的穷光蛋,他们眼里只有面前的食物,眼珠除了掉在吃的上面,哪里还能注意到周围别的穷人。可是,在四个钟头以前,五十九街上的恰尔兹店跟从俄勒冈波特兰到缅因波特兰之间任何一家恰尔兹都大不相同。这里,墙壁惨白,不过倒也干净。餐厅里闹哄哄地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合唱女演员、大学生、初入社交圈的姑娘、浪荡子、卖春女郎——玩得最开心的这帮人,在百老汇,甚至第五大道上也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五月二日一大早,这里异乎寻常的爆满。埋首于大理石台面餐桌旁的兴奋面孔是那些父亲拥有私人庄园的时髦女郎,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荞麦饼和煎蛋。四小时以后,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的场景就很难复制了。
餐厅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德尔莫妮科的伽马普西舞会上过来的,只有少数例外,她们是几个演罢午夜场时事讽刺剧的女合唱演员。她们坐在一张靠边的桌上,后悔没在演出后多卸一点儿妆。似乎任何地方都会有一个单调乏味、长得像只耗子一样,跟周围一切格格不入、完全不搭调的人,带着疲倦、困惑和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交际花。但如此乏味的人只是个例外。这是五一节之后的早晨,欢庆气氛仍然甚嚣尘上。
格斯·罗斯神志清醒了,只是微微有点头晕。他,一定是上面提到的单调乏味的人群中的一分子。那场骚乱后是怎么从四十四街到五十九街的,在他心里,只剩下一半模糊不清的记忆:目睹卡罗尔·基的尸体被塞进救护车里绝尘而去;随后与另外两三个士兵往上城走去;在四十四街和五十九街之间的某个地方,那两三个士兵遇上几个女人之后就不见了;之后再漫无目的地晃悠到哥伦布环形广场<sup><a id="noteref_2" href="#footnote_2">[2]</a></sup>;选中灯光迷离的恰尔兹来满足自己对咖啡和甜甜圈的渴望。他进去并最终坐了下来。
飘浮在他周围的都是些轻快、无关紧要的闲扯和放声大笑。一开始,他还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五分钟的困惑过后,才明白那是某个快乐舞会的余波。有一个坐不住的、异常开心的小伙子在桌子间称兄道弟和极为熟稔地走过来走过去,无差别、一视同仁地与人一一握手,还不时停下来讲几句俏皮话。与此同时,侍者们高高地托着荞麦饼和煎蛋,兴致高昂,嘴里没说,心里却暗暗地咒骂那个小伙子,并把他从挡路的地方撞开。罗斯呢,则坐在一张最不打眼、人流稀少的桌子旁,眼前的整个场景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一个集五颜六色美女和放荡的寻欢作乐为一体的马戏表演。
“我怎么跟你说的,戈迪?”
戈登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
“见鬼去吧你!”他说。
迪恩还是站在那里晃手指头。那个女人怒了。
“你走开!”她怒火中烧,“你喝醉了,你个醉鬼!”
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注意到坐在他斜对面的那一对背对着人群的男女,他们并不是屋子里最无趣的一对。那个男的喝醉了,穿着晚礼服,领带邋遢又散乱,被水和酒弄湿的衬衫显得鼓鼓囊囊的。他的眼睛暗淡充血,不自然地转动着,双唇之间的呼吸相当急促。
“绝对喝大了!”罗斯心想。
那女人即使不是完全清醒,也算得上基本清醒。她很漂亮,一双黑眼睛,满面通红,眼神非常敏捷,死死盯着她的同伴,如同鹰一般警惕。她不时凑过去,心无旁骛地与他亲密低语,而那个男人则会把头歪过来,抑或特别鬼魅、傲慢、抗拒地眨眨眼作答。
罗斯一声不吭地、仔细地打量了他们几分钟,直到那个女人厌恶地飞快瞪了他一眼。他把目光移到两个最让人瞩目、最搞笑的人身上,他们来回穿梭在桌子之间。让他惊讶的是,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位他认识,就是在德尔莫妮科特别滑稽、一起喝酒的那位。这不禁让他想到了基,有点隐隐的悲伤,也有几分敬畏。基已经死了,从三十五英尺高的地方摔下去,脑袋碎得就像一个裂开的椰子。
“他真他妈是个好人啊,”罗斯想着,有点难过,“他真他妈是个好人,就是运气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