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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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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拉尔听到一个区人民代表其其格的故事。她出身很苦,是个穷牧民,按成分应当说是奴隶。她非常能诉苦。她就是靠到处诉苦而当上人民代表的。她不会汉话。领导上派了一个青年作家给她当翻译。不过她的诉苦都是那一套。她诉苦有一个特点,上了讲坛,首先把靴子、袜子都脱了,露出光脚。她说,冬天,下大雪,她两只脚冷得不行,就把脚伸进牛粪里。她的十个脚趾都冻掉了……青年作家看她的脚趾,好好的!青年作家给她翻译了多次,实在忍不住了。有一次,当着很多听众,说:“你的脚趾好好的呀,一个也不缺!”人民代表说:“后来我就走呀,走呀,走呀……它就又长出来了。”

为什么要树童阿杏、其其格这样的典型?

这也是历史。

历史,有时是荒谬的。

我在江西进贤参加土改。这个村子很穷,全村只有一户小地主,土地分散,不集中,土质不好,淤积很深,牛下了田,淤泥深及牛腹,亩产很低,是“冷水田”。因此农民对土地没有要求,对土改没有多大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是分浮财,浮财也就是“绒线夹袄子”(毛衣)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还有阿斯匹林之类的“洋药”。群众发动不起来。土改工作队很着急,把希望寄托在诉苦上。诉苦也不会诉,有的简直不知所云。有人诉得比较好,说起他们穷苦,是有内容的,语言也很生动。一个妇女诉道:她靠打柴维持生活,——打柴是打马尾松毛。一担松毛挑到集上,换不了一升米。多大的雨,也得去。雨水在竹扁担的槽里积得满满的,哗哗地往下流(当地扁担都是竹制,毛竹一剖为二,担起来青皮的一面朝下,槽面朝上,故能积水)。“雨水哗哗地流呀,也得去!”这个细节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这眼跟阶级压迫、剥削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工作队一再启发,叫她说说她受的苦的根源,是谁造成她这样贫穷,她受的剥削压迫。

“剥削……压迫!”

“有没有谁压迫过你?”

“有!”

“什么人?”

“兔子!”

“兔子?”

“兔子!兔子好可恨呀!我在山坡上点种了豆子,兔子就把豆种翻出来吃了!种一次,吃一次!害得我颗粒无收!”

她对兔子控诉了半天,说:

“我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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