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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吴郎妄意院中花 奸棍巧施云里手(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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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家中都是罗刹婆、鬼子母,把他眼睛越弄得饿了,逢着妇人,便出神的看。时尝为到盐运司去,往猫儿桥经过。其时桥边有个张二娘,乃是开机坊王老实女儿,哥哥也在学,嫁与张二官,叫名张彀。张家积祖原是走广生意,遗有帐目。张彀要往起身进广收拾,二娘阻他,再三不肯,止留得一个丫鬟桂香伴他。不料一去十月有余,这妇人好生思想。正是:

晓窗睡起静支颐,两点愁痕滞翠眉。

云髻半髽而且会慵自整,王孙芳草系深思。

尝时没情没绪的倚着楼窗看。一日,恰值着吴尔辉过,便钉住两眼去看他。妇人心有所思,那里知道他看?也不躲避。他道这妇人一定有我的情,故此动也不动,卖弄身份。以后妆扮得齐齐整整,每日在他门前晃。有时遇着,也有时不遇着。心中尝自道:“今日这一睃,是丢与我的眼色,那一笑,与我甚是有情。”若不见他在窗口时,便踱来踱去,一日穿梭般走这样百十遍。

也是合当有事,巧巧遇着一个光棍,道:“这塌毛甚是可恶,怎在这所在哄诱人良家妇女。”意思道他专在这厢走动,便拿他鹅头。不料一打听,这妇人是良家,丈夫虽不在家,却极正气,无人走动。这光棍道:“待我生一计弄这蛮子。”算计定了,次日立在妇人门首,只见这吴尔辉看惯了,仍旧这等侧着头、斜着眼,望着楼窗走来。光棍却从他背后轻轻把他袖底一扯,道:“朝奉<a id="footnote_quote_txt026_3" href="#footnote_content_txt026_3">[3]</a>。”吴尔辉正看得高兴,吃了一惊,道:“你是甚人?素不相识。”这光棍笑道:“朝奉,我看你光景,想是看上这妇人。”吴尔辉红了脸道:“并没这事。若有这事,不得好死,遭恶官司。”光棍道:“不妨,这是我房下,朝奉若要,我便送与朝奉。”吴尔辉道:“我断不干这样事。”板着脸去了。次日,这个光棍又买解,仍旧立在妇人门前,走过来道:“朝奉,舍下吃茶去。”吴尔辉道:“不曾专拜,叨扰不当。”那光棍又陪着他走,说:“朝奉,昨日说的,在下不是假话。这房下虽不曾与我生有儿女,却也相得。不知近日为些甚么,与老母不投,两边时常竞气,老母要我出他。他人物不是奖说,也有几分,性格待我极好,怎生忍得?只是要做孝子,也做不得义夫。况且两硬必有一伤,不若送与朝奉,得几十两银子,可以另娶一个。他离了婆婆,也得自在。”吴尔辉道:“恩爱夫妻,我仔么来拆散你的?况且我一个朋友讨了一个有夫妇人,被他前夫累累来诈,这带箭老鸦,谁人要他!”光棍道:“我写一纸离书与你是了。”吴尔辉道:“若变脸时,又道离书是我逼勒写的,便画把刀也没用。我仔么落你局中?”光棍道:“这断不相欺。”吴尔辉道:“这再处。”自去了。

绰约墙头花,分辉映衢路。

色随煦日丽,香逐轻风度。

蛱蝶巧窥伺,翩翩竟趋附。

缱绻不复离,迴环故相慕。

蛛网何高张,缠缚苦相怖。

到第三日,这光棍打听了他住居,自去相见。吴尔辉见了,怕里面听得,便一把扯着道:“这不是说话处。”倒走出门前来。那光棍道:“覆水难收,在下再无二言。但只是如今也有这等迷痴的人,怪不得朝奉生疑。朝奉若果要,我便告他一个官府执照,道他不孝,情愿离婚,听他改嫁,朝奉便没后患了。”吴尔辉沉吟半日,道:“怕做不来。你若做得来,拿执照与我时,我兑二十两;人到我门前时,找上三十两,共五十两。你肯便做。”光棍道:“少些。似他这标致,若落水,怕没有二百金?但他待我极恩爱,今日也是迫于母命。没奈何,怎忍做这没阴骘事?好歹送与朝奉,一百两罢。”吴尔辉道:“太多,再加十两。”两边又说,说到七十两,先要执照为据兑银。

此时,光棍便与两个一般走空骗人好伙计商量起来,做起一张呈子,便到钱塘县。此时本县缺官,本府三府<a id="footnote_quote_txt026_4" href="#footnote_content_txt026_4">[4]</a>署印面审词状。这光棍递上呈子,那三府接上一看:

具呈人张青。

难张穿花翅,竟作触株兔。

朱文公<a id="footnote_quote_txt026_1" href="#footnote_content_txt026_1">[1]</a>有诗云:“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见得人到女色上最易动心,就是极有操守的,到此把生平行谊都坏。且莫说当今的人,即如往古楚霸王,岂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轮到虞姬身上,至死犹然恋恋。又如晋朝石崇,爱一个绿珠<a id="footnote_quote_txt026_2" href="#footnote_content_txt026_2">[2]</a>,不舍得送与孙秀,被他族灭。唐朝乔知之爱一妾,至于为武三思所害。至若耳目所闻见,杭州一个秀才,年纪不多,也有些学问,只是轻薄,好挨光,讨便宜。因与一个赌行中人往来,相好得紧,见他妻子美貌,他便乘机勾搭,故意叫妇人与他首饰,着他彻夜去赌,自己得停眠整宿。还道不像意,又把妇人拐出,藏在坟庵里。他丈夫寻人时,反帮他告状,使他不疑。自谓做得极好,不意被自家人知觉,两个双双自缢在庵中,把一个青年秀才陪着红粉佳人去死,岂不可惜?又还有踹人浑水,占了人拐带来的女人,后来事露,代那拐带的吃官司吃敲吃打;奸人妻子,彼人杀死;被旁人局诈。这数种,却也是寻常有的,不足为奇。如今单讲的是贪人美色,不曾到手,却也骗去许多银子,身受凌辱的,与好色人做个模样。

话说浙江杭州府,宋时名为临安府,是个帝王之都。南柴北米,东菜西鱼,人烟极是凑集,做了个富庶之地,却也是狡狯之场。东首一带,自钱塘江直通大海。沙滩之上,灶户各有分地,煎沙成盐,卖与盐商,分行各地。朝廷因在杭州菜市桥设立批验盐引所,称掣放行,故此盐商都聚在杭城。有一个商人姓吴名爚字尔辉,祖籍徽郡,因做盐,寓居杭城箭桥大街。年纪三十二三,家中颇有数千家事。但做人极是啬吝,真是一个铜钱八个字。臭猪油成坛,肉却不买四两。凭你大熟之年,米五钱一石,只是吃些清汤不见米的稀粥。外面恰又妆饰体面,惯去闯寡门,吃空茶,假耽风月。见一个略有些颜色妇人,便看个死。苦是家中撞了个妪人,年纪也只三十岁,却是生得胖大,虽没有晋南阳王保身重八百斤,却也重有一百廿。一个脸大似面盘,一双脚夫妻两个可互穿得鞋子。房中两个丫鬟,一个秋菊,年四十二;一个冬梅,年三十八。一个髻儿长歪扭在头上,穿了一双趿鞋,日逐在街坊上买东买西,身上一件光青布衫儿,龌龊也有半寸多厚。正是:

何处生来窈窕娘,悬河口阔剑眉长。

不须轻把裙儿揭,过处时闻酱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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