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人有百来种面貌（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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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是蜜拉打来的。彼得知道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却不敢接电话。他既不想听见妻子声音中的沮丧之情，也怕她会听见他的低泣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来电话。最后，他将手机关机。终其一生任职于冰球协会的问题就在于：一旦球会不复存在，他就完全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他坐进车里，开车上路。他使尽全力握住方向盘，以至于鲜血都从指甲缝间流了出来。

森林里的年轻男子、办公室里的律师与吉普车上的陌生人将会同时拿起手机。大家都会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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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手机振动起来。彼得·安德森还没离开区政府办公大楼的会议室，政客们就已经将熊镇冰球联盟即将破产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些薪资昂贵的公关顾问告诉区政府的政客，检查“新闻内容”是必要的。

蜜拉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吹熄人生中最后一块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她举起装着食物的塑料盒。那位同事发出呕吐的声音。

那名站在门口的政客耸了耸肩道：“彼得，胜利能够治愈一切。”

“……那家比萨店没开，蜜拉！‘休假中，暂停营业’。你懂吗？开比萨店的，那种人需要度假？这应该像……社区保健中心……还有，消防队……还有，修鞋匠……一样，被列为最基本、不可或缺的社会机能才对！而且我好想跟柜台那个男生约会，就是那个看起来总是很难过的家伙，那些看起来很难过的男人，在床上可是活龙一尾！你在吃什么？还剩很多吗？”

其实，他大可以直说：“彼得，你不是赢家。因为赢家就是会赢。正因如此，我们才知道谁是赢家。赢家会开最后一枪。赢家不会把在冰球场外发生的事和冰球场上的事混在一起。赢家不会要求警方从一辆准备开往最重要的比赛的客车上，把球队最重要的球星拉下来。赢家知道，在这个区里，胜利能够治愈一切，但第二名将毫无意义。”

即使这是个地狱一般的夏季，蜜拉还是露出了微笑。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哪个同事狂奔进来。一方面，除了她以外，只有这位同事会在这么接近仲夏节的时间点留在办公室；另一方面，当她到来时，门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撞开的。这位同事身高接近一米九，说话声音浑厚，让你误以为这是从某个肥胖的身体里发出的。她是蜜拉所认识的最输不起的人。每逢有人抱怨时，她总是在半途打断道：“闭嘴，去开账单！”一如往常，她从某句话的半途说起来，仿佛蜜拉错过了之前的对话。

一个陌生人坐在吉普车里，墨镜后的双眼沉静、审慎地观察着路况。陌生人浅浅地吸了几口烟，任由烟圈从摇下的车窗飘出。那辆吉普车停在几棵树下方的阴影中，车子破旧而不起眼，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车上置物架里的名单上，“彼得·安德森”高居首位。当彼得开车上路时，陌生人便紧随其后。

一名赤裸着上半身、背着背包的年轻男子孤独地穿越森林，手臂上有一个熊头图案的文身。一名衣着笔挺的律师坐在办公室里，书桌上摆着家人的合照。刚才她又接到了一个来自搬家公司的电话，却不知道原因。同时，一个陌生人驾着吉普车在乡间道路上行驶，驾驶座旁的置物架里有一份名单。

这名政客心不在焉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在办公桌旁吃着午餐，周围是与工作有关的粉红色备忘录便条纸，以及为家庭中不同成员奔波、采买的黄色备忘录便条纸。电脑旁边摆着里欧和玛雅的照片。要不是她的思绪被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伴随他们眼神而来的良心不安感早就把她毁灭了。

“可是，彼得，你听着，也许你可以把这当成一个转机、一个尝试新工作的机会。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

生活中，一个人会扮演各种角色，然而在其他人眼中，我们通常只会被赋予一种角色。蜜拉·安德森是律师，在两个不同的国家受过高等教育，拥有双学士学位，但在熊镇，她永远只能是“彼得·安德森的老婆”。在某些日子里，就因为这一点，她特别痛恨自己。她痛恨自己有所不足，只能依附别人。

彼得真想叫他下地狱，但他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区政府办公大楼。他绕着办公大楼走了一圈，在一处阶梯下停步，靠在一座花床边。当他确定那些该死的家伙都没看见他时，便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