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为赢家的最后一个机会(第1 / 4页)
一名黑衣男子下了车,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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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穿过森林,其中一辆车直接开上犬舍,一名男子从车内走出来,身穿的黑色夹克因壮硕的胸肌而敞开着。这名男子握了握爱德莉的手。大半辈子前,爱德莉和他是高中同学,她对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唯一不满的是,他比一个手持傻瓜相机的风湿性关节炎患者还要迟钝。有那么一次,她不得不向他说明,在实际生活中,地图上标示的南边并不是指“下坡”。另外一次,她得为他说明,岛屿并不是自由地漂浮在海面上的,而是固定在海底的。他没有兄弟姐妹。她看到,他手上新文了一个文身。那个文身是个非常不规则的蜘蛛网,逼得她不得不问:“见鬼……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不解地问道,盯着自己的手,显然没有想到那个文身仿佛是某人闭着眼睛帮他文的。
他的双腿细长而多毛,高中时就有人叫他“蜘蛛”。他是那种只要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就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的男孩。因此,他欣然接受了这种羞辱。在此之后,他至少文了十个以蜘蛛为主题的文身,所有文身显然都是由坐在摇晃烘衣机上的酒鬼文的。
爱情是无法精确测量的,我们总是不顾阻拦找到尝试的新方法,其中最简单的一点或许就是给予空间:我需要为你预留多少空间,你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呢?
有那么一次,蜜拉勇敢地尝试用冰球术语和彼得讨论:“亲爱的,你不觉得一段婚姻就跟一个冰球季一样吗?就算最强的球队也不是每场比赛都战无不胜,但是只要他们足够强大,即便有时打得不好,也还是可以赢得比赛。婚姻也是一样的。不管我们是去度假、在午餐前喝酒,还是兴高采烈地做爱,我们还是无法测量婚姻的边界。只有当我们陷入低潮,在家里、在日常生活中必须交谈、解决冲突时,我们才能看到婚姻的极限。”
彼得恼怒不已,感觉她好像在找碴,一心想吵架。因此他就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说她想“针对彼此的问题成熟地讨论一下”。他花了一段漫长到不合情理的时间思考,最后才说:“你总是在牛奶纸盒里留两滴牛奶,把它放回冰箱,就因为你懒得把它冲干净,放到资源回收桶里。我对这一点有意见。”她只是盯着他,问道:“你觉得这就是我们婚姻中最大的问题吗?”他受辱般地低语着:“如果你只想批评我的答案,那你为什么还问?”她揉了揉鬓角,他则砰的一声甩上门,前往冰球比赛的场地。这么一段亲密关系还真是有点复杂。
今天晚上,蜜拉坐在餐桌前。她在报上看见丈夫的讣闻。她面前的酒瓶尚未打开,旁边摆着两只酒杯。她转着自己的结婚戒指,转啊、转啊、转啊,仿佛它是一个螺丝,她正尝试把它拧紧。有时她会摘下戒指,只是为了体验一下它的触感。她觉得冰冷,仿佛戒指下的那块皮肤特别薄。
当她听到门外沃尔沃的动静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很荒谬,但她还是站在门前。因为她想在听到彼得脚步声的时候,弄清楚他是直接将钥匙插进锁孔,还是会稍微迟疑一下。她想知道他在进门前是否会犹豫一下,是否会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后再踏进门来。
爱德莉无力地摇了摇头,打开“蜘蛛”车子的后备箱,里面塞满了一箱又一箱的酒。爱德莉注意到另一辆车一如往常地停在道路与森林的交界处,驾驶员还留在车上,以便在有人来捣乱时及时发出警告,但乘客则已经溜下车。他和爱德莉也是多年旧识,而和“蜘蛛”不同的是,他还真不是个白痴。这就是他的危险之处。
他叫提姆·雷诺斯,身材并不特别高壮,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惹得他最要好的朋友戏称他为“会计”。不过,爱德莉看过他打架,知道他刘海下方的额头就像混凝土制的跳马一样硬。他踢人的力道也非常凶猛,就连这个小镇里的马都害怕站在他的后面。他年轻时,他和他的弟弟到处惹是生非,臭名昭著,就连猎人们都常拿他们说笑:“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不会撞上骑自行车的雷诺斯兄弟吗?他骑的很可能就是你的车!”然而,他也逐渐老去,人们已经不再拿他的事说笑了。假如有外地人在小镇问起提姆·雷诺斯,那些年幼的孩子只会反问一句“谁啊”。
提姆没有穿黑色夹克,他根本就不需要穿黑色夹克。他打开后车门放出了两条狗。那两条狗还小时,他就从爱德莉手里买走了它们。因此,假如有人问他今天晚上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解释就是,他打算再买一条狗。他没有送货的时间表,没有固定的送货时间。爱德莉在一两个小时前接到电话,而他在入夜之后来到这里。她用半戏谑、半亲昵的口吻称他“批发商”,而她自己则是零售商。在熊镇,两辆车并肩行驶,留下烈酒,一定会引起注意。但是大家都知道,乡间的猎人们常常到犬舍坐坐,看看小狗狗们,喝杯咖啡。当然,这伙猎人来得挺频繁的,在周末即将到来之际尤其如此。但是在这一带,不管你跟谁问起爱德莉,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她煮的咖啡真是好喝得要命。”
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们总是分乘两辆车行动,提姆从来不会坐在装着烈酒的那辆车上。警方在调查报告书中宣称,他是一小群“监看熊镇冰球协会比赛、被称为‘那群人’的暴民”的领导人。各方的说法都指出,他们在球会里呼风唤雨,让甲级联赛代表队里那些坐领高薪、绩效低迷的球员主动毁约。然而,他们始终拿不出证据。当然,从来就没有证据能指出“那群人”有组织地从事私酿酒买卖,或私下交易汽车或雪上摩托车零件。他们甚至没有证据证明“那群人”威胁过任何人,各地的犯罪组织一定都威胁过他人,这样才能杀鸡儆猴,树立威信。警方在调查报告书中宣称,“那群人”利用冰球比赛来展示自己的力量,因而不需要威胁任何人。这种说法来源于,凡是见过黑衣人站满看台站位区,或听过他们对胆敢挑战自己的其他球队球迷的所作所为的人都知道,一旦他们来按门铃,就表示事态严重了。
不过,这一切当然都是胡扯,都是那些看了太多电影的大城市居民放出的谣言和夸大之词。要是你问熊镇居民“那群人”是谁,绝大多数人只会反问:“哪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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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停下脚步,手搭在门把上。他将额头谨慎地贴向门板,似乎想弄清楚屋子是否在呼吸,里面是否还有人醒着。因为就在不久前,当蜜拉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就听到蜜拉在厨房里和某人打电话:“二十年来,他老是说明年就轮到我全力冲刺自己的职业生涯了。明年。他以为只有他会因为知道自己对某件事很在行而全力以赴吗?”
二十年来,彼得一直说服自己,他的所作所为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为了养家糊口,他成为加拿大的职业冰球员;在全家失去艾萨克以后,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就接下了熊镇冰球协会的体育总监职务。他为球会奋斗,就是在为这个小镇奋斗。熊镇冰球协会就是这个小镇的骄傲,而这个小镇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提醒大城市的居民:仍然有人定居在这个地区。他们仍然有能力打败他们。
可是,他的那些说辞已经无法再让他觉得心安理得。也许,他真的太自私了?他努力不去想那则讣闻。他一直很焦虑,担心从账单到临时罢工的咖啡机的大小事务。可是,今天晚上他生出另一种感觉。今天晚上,他觉得害怕。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金属的撞击声让他不由得战栗起来。在他背后的黑暗中,有人把车停在路边,并打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