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 / 4页)
“安德烈的生日快到了……我想是否可以送给他一只小狗……”
他第一次按贝卢瓦街8号那个套间的门铃时,手里拿着一只大信封,里面装有他抄写的二十来张书稿。给他开门的是个金发女子,大约五十岁,眼睛绿色,举止优雅。客厅里空荡荡的,家具只有一只浅色木制酒柜,放在两扇窗之间,还有一只高脚圆凳。她请他坐在圆凳上,自己则站在酒柜后面。她立刻对他说,她一星期只能打十几页。博斯曼斯说没关系,并说这样更好: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修改。
一阵沉默。现在由玛格丽特来试图恢复交流。
“要打什么?”
“我们当时有别的兴趣。”教授的妻子声音严肃地说,博斯曼斯立刻对自己亲热的表示感到后悔。
费尔纳教授夫妇默默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理解他的问题。
“我当时住在贝卢瓦街。”玛格丽特对他说,“在塞维尼旅馆。”
“你们不喜欢狗?”
在那个时期,他们原本可以在那个街区相遇。这是一条小街,博斯曼斯走在街道左边,离地铁口稍远。他离开以前的沙漏出版社的书店时,天已经黑了。他得在蒙帕纳斯换车。然后乘车直达布瓦西埃。
玛格丽特目光低垂,博斯曼斯发现她窘得脸红。他想要帮她说话。他怕自己不冷静,会显出粗暴的样子,使人感到惊讶,他这个小伙子虽说身高体壮,却总是显得十分稳重。
她把两只杯子放在酒柜上,倒上威士忌酒。博斯曼斯不敢谢绝。
他犹豫不决地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穿着律师的长袍。
“打一部小说。”
“我在想,你们以前没时间对神秘学产生兴趣,你们当时在学法律……”
他要找人打字,以誊清他的手稿,手稿用密密麻麻的字体写在两本清泉牌练习簿上,上面画有不少杠杠。他在一份报纸启事栏里的“求职广告”上看到:当过领导的秘书。能做各种打字工作。西蒙娜·科尔迪埃。贝卢瓦街8号,第十六区。请晚上来电,最好在十九点以后。PASSY 63 04。
“我们家从未养过狗。”费尔纳律师说。
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到塞纳河另一边去?他母亲和还俗教士找到了他的住址,她就来问他要钱,从此之后,他就小心翼翼。那男的年轻时曾发表过一本薄薄的诗集,并得知博斯曼斯也在写作。他一直对博斯曼斯讽刺挖苦,有一天他们不幸在街上迎面相遇。他,博斯曼斯,是作家……但他对文学毫无概念……因为被召的人多,选上的人少<a id="w1" href="#m1"><sup>[1]</sup></a>……他母亲点点高傲的下巴表示赞同。博斯曼斯沿着塞纳街奔跑以摆脱他们。第二天,那男的把自己以前写的一首诗寄给博斯曼斯,向博斯曼斯表明他在同样的年龄能做出什么事情。并用他作品的风格来开导博斯曼斯。“任何六月都不如/四〇年六月<a id="w2" href="#m2"><sup>[2]</sup></a>的夏至壮丽/大人们打了败仗/而你在灌木丛生的荒地里奔跑,把膝盖上的皮擦破/你这个纯洁而又粗暴的男孩/要远离淫荡姑娘乡下女人/蓝天从未像现在这样蓝/在那里你会看到公路上/有年轻的德国坦克兵经过/他的金发沐浴在阳光之中/你的兄弟/在童年时代。”
她说出这话朴实而又自然。教授夫妇显出惊愕的样子,仿佛她说了粗话。
从此之后,他经常做一个梦:他母亲和还俗教士走进他的房间,而他却丝毫无法抵挡。她搜查他一件件衣服的口袋,寻找一张钞票。那男的看到桌上放着两本清泉牌练习簿,就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然后使劲把练习簿撕成碎片,只见他身体僵直,脸色严肃,如同宗教裁判所的法官在销毁一本黄色书籍。博斯曼斯做了这个梦,就想到要采取预防措施。把手稿打字誊清,至少可以免遭这两个人的毒手。而且可以存放在跟双方都无关的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