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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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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一辈人尽管痛骂和痛揍自己的儿子,可是在他们的心目中,年轻人喝酒、打架,完全是一种正常现象——因为他们年轻时也同样酗酒、斗殴,也挨父母的打。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它像一条不可测度的浑浊河流,平稳而缓慢,年复一年地不知向什么地方流去。全部生活都是被陈年的积习牢固地套住的,人们的所想所做全按一成不变的模式,谁也没有改变这种生活的愿望。

有时候,也有些东西南北人到工人区来。起初,他们只是由于自己是陌生人而受人注意,后来,听他们讲起他们从前工作过的地方,便稍稍引起了人们一点表面的兴趣。过了一些时候,他们身上的新奇的魅力消失了,大家对他们已经习惯,也就不再注意他们了。这些人的故事使他们知道,工人的生活到处都是一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但有时候,陌生人中也有人讲到一些工人区从未听过的事情。大家破天荒第一次听到这些稀奇古怪的谈论,但他们只是将信将疑地听着,不敢表示自己的态度,更不愿与谈论者争论。但这些人的谈论,在一些工人的心底激起了盲目的愤怒,在另一些人的心中则引起模糊的焦虑,而第三种人则因此对某种模糊不清的东西产生了淡薄的希望,因而惴惴不安起来。他们为了排遣这种不必要的、妨碍他们的焦虑不安,便喝下比平常更多的伏特加。

如果发现陌生人身上有什么超越常规的地方,这些工人区的人们长久不忘记这一点,并且对待这种与自己不同的人怀着戒心。他们仿佛害怕这人会把什么东西带进他们的生活中来,以致打破他们无聊的生活常规,生活尽管沉重,但总算平稳。对于生活加在人们身上的一成不变的压力,他们已习以为常了。人们不指望生活变得略微好一点,认为任何变化都是以暴易暴,他们所受的压迫将会更残酷。

工厂区的人默默地回避那些谈论新鲜事物的人。这些人只好离开,再流浪到别处去,有的即便留在厂里,不是变得和周围的人一样,就是孤单地过日子……

1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巍峨的宫殿、美丽的园囿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却从来没有人注意观察这个俄国的工人住宅区。每天,在这个不大的工人住宅区的上空,在烟雾弥漫和充满油味的空气里,工厂的汽笛总是不合时宜地颤抖着,吼叫起来。于是,在这种刺耳的声音的驱使下,从那些狭小的灰色房子中,跑出一些像受惊的蟑螂一样的人们。他们哭丧着脸,不充足的睡眠未能使他们的筋肉消除疲劳。他们来到寒冷的昏暗中,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移步向前,朝向一座座耸立着的牢笼般的石头砌的厂房走去。工厂摆出冷漠无情的自信神色,等候着他们,同时用它的几十只油腻的正方形的眼睛,照射着泥泞的道路。污泥在人们脚下扑哧扑哧响着,不时传来几声梦呓般的嘶叫,夹着一声粗野的谩骂,恶毒地划破晨空,然而,又有另一种声音迎着人们飞来——机器粗重的轰隆声和蒸气的噗噗声。抬头一看,只见好些高高的黑色烟囱,阴沉而严厉地耸立在这个地区的上空,好像一根根粗厚的柱子。

傍晚,夕阳西下,它的血红的余辉在房屋的窗玻璃上有气无力地闪闪发光。这时,工厂从它的石头胸腔里把人们像废渣一样抛了出来,他们又踏上了归家的路。可是他们的模样与他们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满身油烟,面孔漆黑,在空气中散发出机油的恶臭,他们身上唯一明亮的东西是雪白的饥饿的牙齿。现在他们的声音显得有生气了,甚至带有几分高兴,一天沉重的苦役总算结束了,回家可以得到晚餐和休息。

工厂又吞噬了一天宝贵的光阴,机器从人们的筋肉里尽量榨取它所需要的精力,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无影无踪地从生命中消逝了,人们向自己的坟墓又走近了一步。但是,一想到即将得到的是休息的愉悦和烟雾弥漫的小酒馆的乐趣,他们的心中仍然感到欣慰。

每逢假日,人们睡到十点才起床,然后,有家小的中年人穿着最干净的衣服,前往教堂做弥撒,一路上责骂那些对教堂漠不关心的年轻人。从教堂回来后,胡乱吃几块馅饼,重新上床睡觉——一直睡到傍晚。

一个人这样活到五十来岁——就死去了。

多年积累的疲劳使人们失去了胃口,为了吃得下东西,他们大量喝酒,用烈性烧酒来刺激食欲。

傍晚,人们懒洋洋地在街上溜达。备有套靴的,即使道路干燥到没有一滴水,也把套靴穿上;家中有雨伞的,即使艳阳高照也带着雨伞。

人们在路上遇上了,免不得要闲聊几句,但话题总离不开工厂和机器,或骂几句工头——他们所说所想只是些与作工有关的事。在这枯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他们的笨拙的苍白无力的头脑里间或也闪出几星火花,回到家里,他们和妻子拌嘴,动辄挥拳殴打她们。年轻人就下酒馆,或者轮流在各家聚会,拉起手风琴,唱着淫秽难听的曲子,跳舞,说下流话,喝酒。这些人的身体因过度劳动而十分疲劳,喝起酒来很容易醉,酒醉后,心里很容易产生病态的无名怒火,各种积愤在心中翻腾,寻找发泄的机会。于是,人们会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发泄这种烦躁心情,为了一点小事,就以野兽般的疯狂互相厮打起来。一场场流血的斗殴就是这样发生的。这种无谓的争斗常常以重伤致残甚至丧命告终。

蕴藏在人们心底的最强烈的感情是仇恨,这是长期心理受损害造成的。正如过度的劳累使筋肉的疲劳无法消除一样,这种心理损害也是永远无法消除的,人们一生下来就从父辈那里继承了这种心灵的沉疴。它如影随形,一直伴随人们进入坟墓,并使他们在一生中干出许多令人厌恶的盲目的残酷勾当。

每逢节假日,年轻人都在外面逛荡,往往要深更半夜才回家。这时,他们的衣服撕破了,满身泥泞和尘土,脸上带着挨打的伤痕,可他们还要夸口自己怎样用拳头猛揍对方。有的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时怒气冲冲,或者流着屈辱的眼泪,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可又满嘴酒气,既令人怜惜,又令人讨厌。有时候,父母亲不得不出门寻找自己的儿子,他们在路旁围墙底下,或者某处小酒店里发现了他。小伙子已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大声责骂儿子,用拳头朝儿子那被伏特加灌得像烂泥一样发软的身体打去,然后,强行将儿子拉回家,好歹照料他们睡下,因为第二天一早,当汽笛在空中怒吼起来的时候——这种噪音污染空气好似发黑的脏物污染清澈的溪水,——得叫醒他们去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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