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 / 2页)
早上,正当汽笛呼唤工人去上班的时候,他死了。他躺在棺材里,嘴大张着,但是他的眉头紧锁着,怒气冲冲。给他送葬的除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外,只有那条狗以及被工厂开除的小偷和老酒鬼达尼拉·维索夫希科夫,当然,还有几个工人区的乞丐。他的妻子低声呜咽了不大一会儿,巴维尔没有哭。工人区的人们在路上碰见他的棺材,便停下来划十字,相互谈论着:
“那个人死了,佩拉格娅可该松口气了……”
有些人纠正说:
“死的不是人,而是——一头牲口……”
棺材埋好后,人们都散了,而那条狗留下不走,蹲在新掘出的泥土上,长久地、默默无声地嗅着这坟地。过了几天,那条狗不知被谁打死了……
“那你想把钱拿去喝酒吗?”她壮着胆子问。
“这你不用管,畜生!我去找二奶……”
他并没有去找二奶,但是从这时候起一直到他死为止,几乎两年光景,他不再理会儿子,也不和他讲话。
他喂养了一条狗,狗像他一样,长得壮实而多毛。那狗每天伴随他到工厂,到了傍晚,再到工厂门口去等他。每逢休息的日子,弗拉索夫就到几家小酒店闲逛。他缄默不语地走着,用目光在人们的脸上搜索,好像在寻找什么人。那狗整天跟着他跑,垂着一条长毛大尾巴。他在酒店里喝得烂醉,回到家里,坐下吃晚饭,用自己的盘子盛食喂狗。他不打它,不骂它,但从来也不爱抚它。吃罢晚饭,如果妻子收拾餐桌稍微慢点,他就把碗碟一古脑儿从桌上摔到地下,然后取出一瓶烈性酒,摆在桌上,自斟自饮起来。他背靠着墙,闭着眼,张大嘴巴,用一种喑哑低沉的令人忧伤的声音哼起小曲来。从他的嘴里,发出一些伤心而又难听的声音,这声音如泣如诉,把粘在唇髭上的面包屑都震落了,这个钳工用粗大的手指捋着胡须,独自哼唱个不停。歌词没人能听懂,字音拉得挺长,简直像冬天的狼嚎。他一直喝到酒瓶倒空为止,然后侧身倒在长凳上,或者把头伏在桌上,一觉睡到清晨汽笛声响。那条狗就一直卧在他的身旁。
他死于疝气病。死前四五天,他全身发黑,在床上滚来滚去,两眼紧闭,牙咬得咯咯直响。他有时对妻子说: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巴维尔的卑称。
“拿耗子药来,把我毒死吧……”
医生吩咐给他做热敷,并且说要动手术,病人当天就得送进医院。
“见你的鬼去吧,——我自己会死!……畜生!”米哈伊尔声音喑哑地喊道。
医生走后,妻子含着眼泪劝他去动手术,他紧握拳头,威胁她说:
“我要是好了——你更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