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 / 4页)
“要是你懂得……要是你了解,我们在做着何等伟大的事情,那就好了!……”
一种近似羡慕的感觉,触动了弗拉索娃的心田。她从地板上站起身来,悲哀地说道:
“我太老了,不宜参与这项事业,又目不识丁……”
……巴维尔发表议论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参与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而他这个人也瘦多了。母亲感到,当巴维尔与娜塔莎交谈或者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严厉的目光就焕发出柔和的光辉,说话的腔调也亲切一些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质朴了。
“愿上帝保佑他!”母亲想着,独自微笑着。
日子像数念珠一般,一天接着一天,从手中滑过去,串成周,串成月。每星期六,同志们都要到巴维尔家里来聚会。每次集合都像一个长梯上的一个梯级——这梯子坡度平缓,慢慢把人们引向高处,通往一个遥远的未知境界。
不断有一些新同志前来开会。由于人多,弗拉索夫家的小屋渐渐显得又狭小,又气闷。娜塔莎也常来,她虽然冻得发抖,疲累不堪,却总是显得格外开心,生气蓬勃。母亲给她织了一双袜子,还亲自替她穿在她的小脚上。娜塔莎起初笑着,但是过了一会儿,忽然闭口不语,她沉思了一会,低声说:
“我过去有一个保姆——心地也像您这样善良!说起来也怪,佩拉格娅·尼洛夫娜,做工的人们过着这样困难、这样屈辱的生活,但是比起那些有钱人来,他们倒更有良心,更纯朴善良。”
说着,她把手一挥,指着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啊,想不到您的身世原来这样凄凉!”弗拉索娃说,“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幸福,”她不善于用言词完满地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默然地望着娜塔莎的脸,不知为什么,在她的心中,忽然萌生了一种对姑娘的感恩之情。她坐在娜塔莎面前的地板上,姑娘低着头,脸上带着沉思的微笑。
每次会上,一碰到争论开始变得激烈甚至达到不可开交的程度时,霍霍尔总要站起来,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身子,用响亮的有如钟鸣的声音讲几句简单而温和的话,于是大家变得平心静气,稍稍严肃些了。维索夫希科夫经常露出心情阴郁的样子,仿佛要催促大家去干什么似的,他和那个名叫萨莫伊洛夫的红发青年,总是首先挑起争论。还有那个叫伊凡·布金的,则常常附和他们俩,此人圆颅方趾,头发呈淡黄色,仿佛被咸水洗过一般。至于那个肥胖的衣冠楚楚的亚科夫·索莫夫,说话不多,声音低沉而严肃,他和前额宽宽的费佳·马津在辩论中总是站在巴维尔和霍霍尔一边。
有时娜塔莎有事缺席,代替她从城里赶来开会的是个叫尼古拉·伊凡诺维奇的男子,他戴着眼镜,蓄着亚麻色的山羊胡子,谁也不知道他是远处哪一省的人,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噢”、“噢”的特殊口音。他一举一动都有点远方人的味道。他的话通俗易懂,说的都是些平常事物——家庭的生活、孩子、生意、警察、面包和肉类的价格等等,有关日常生活的各种事物他都要谈到。可是,在这许多事情里面,他能发现虚伪和纷乱,指出人们总干蠢事,有些事甚至令人笑破肚皮,而且又是明明对人们不利的。母亲觉得,他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来自另一个国度。在他自己国内,人们过的是诚实、轻松的生活,而一到这里——他和一切都格格不入,不习惯这种生活。他觉得,这种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简直令他厌恶,并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种沉着而顽强的愿望,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重新改造一切。他脸上的肤色略呈黄色,两眼四周有不少细小的辐射状的皱纹,他说话声音很轻,两手总是暖乎乎的。他和弗拉索娃打招呼时,常常用他那有力的手指攥住她整个的手,这样握手之后,母亲的心里就会感到轻松和平静得多。
从城里来的还有一些人,来得最勤的是一个身材匀称、五官端正的高个子小姐,她的清瘦苍白的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大家管他叫萨申卡<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她走路的姿势和举动有点像男人,两道黑色的浓眉总是生气般紧锁着;说话的时候,她那鼻梁很直的鼻孔,不住地颤动着。
萨申卡头一个激动地高声说:
“我们是社会主义者……”
“失去了父母?”娜塔莎重复了一遍,“这无关紧要,我父亲是个脾气很坏的人,哥哥也是一样,而且都是酒鬼。姐姐——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嫁了一个比她年纪大得多的人……一个非常有钱、无聊而又贪得无厌的家伙。妈妈真可怜!她和你一样是一个老实纯朴的人。像小老鼠一般地瘦小,而且跑得也是那么快,见了什么人都害怕,有时我很想见见我妈……”
“啊啊,我不幸的孩子!”母亲悲伤地摇着头说。
姑娘忽然把头一扬,伸出一只手来,好像要推开什么。
“噢,不!有时我感到很快乐,很幸福!”
她的脸显得很洁白,蓝色的眼睛突然射出明亮的光芒,用低沉的嗓音富有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