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麻(第1 / 7页)
我想到衣物对我的作用,又想到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内心忍不住战栗。但我不应该逃避,不应该向她隐藏自己。她必须知道一切。
她跟着我朝卡车走去,笑容又回到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得意。我已经承诺过了,不会食言,但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安排。我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她每天都开着这个古董大怪物,从没出过什么事。当然了,坏事总要等我到场了才发生,似乎少不了我这个受惊吓的观众。一定是表情出卖了我,她看出了我的不满意。
“我们说好了的。”她神气地说,探身为我打开副驾驶的门。
我知道她正等着,便轻轻敲了敲门,之后听见她跌跌撞撞下了最后几级楼梯来到门厅。她跑到门口,费了半天工夫才打开插销,拉门时用力过猛,门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她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停了下来,微笑中透着昨天夜里的平静。
我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我吸了口气,让新痛取代旧痛。比起跟她在一起的快乐,疼痛已经无足轻重。
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将我的视线引向她的衣服。她选择了哪套呢?我仔细回忆了一番,立刻记起了这身搭配。这件毛衣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搭在那台古董电脑上,下面压着一件白色纽扣衬衫,旁边是一条蓝色牛仔裤。浅褐色毛衣,白衣领,中蓝色牛仔裤……我用不着看一眼自己就知道颜色和风格几乎一致。
我轻轻笑了一声。又是一个共同之处。
贝拉一整夜睡得太沉了,让人有些不安。
从我第一次闻到她的气味到现在,似乎过了漫长的时间。每一天的每一分钟,我的心情都从一个极端疯狂地奔向另一个极端,而我对此无能为力。今晚比平时更糟糕——即将到来的危险压在心头,将我推向焦虑的巅峰,超越了我这一百年来的所有体验。
贝拉继续沉睡,四肢松弛,眉头舒展,嘴角微微往上翘,气息轻柔地吸进呼出,像节拍器一样均匀。我陪伴她的这些夜晚,她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这意味着什么?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她还不明白。尽管我无数次地警告,她仍不相信真相。她太信任我了,她不该这样。
她的父亲朝卧室瞄了一眼,她没醒。时间还早,太阳还没升起。我待在原地不动,确信角落的阴影可以让我隐身。她父亲的思绪朦胧,夹杂着后悔和愧疚。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我想,只不过是再一次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他犹豫了片刻,但他的责任感——计划、钓友、开车接人的承诺——又让他下定决心出门。这些是我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想。
“早上好。”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对于这个问题,答案有上千种,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她上下打量自己,我估计她想问的是我发笑的原因。
“我们很搭啊。”我解释道。
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看我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又笑了起来。突然间,她的满脸惊讶变成了眉头紧锁。为什么呢?除了有点好笑,我不知道这个巧合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她选择这身衣服有更深层的原因,所以我的发笑才会惹她生气?我要怎么问才不会显得突兀?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这样选择的理由肯定跟我的不同。
查理从楼梯下的壁橱取出钓具,制造了不小的噪声。贝拉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没跳动一下。
查理走后,轮到我出去了,尽管我不愿离开安宁的房间。不管怎样,她安睡的样子能让我心绪平静。我最后深吸一口气,让火焰般的空气驻留在胸膛里,并紧紧拥抱这份疼痛,直到胸膛再次被填满。
她醒了,屋里又是一阵混乱,睡梦中的宁静似乎消失在白天的亮光中。她的动作听起来很匆忙,几次扯开窗帘,大概是想看我有没有来吧。我越发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在一起,但我们有约定的时间,我不想在她做准备的时候提前打扰。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但感觉还不完整。面对这样的一天,我真的能做好准备吗?
我希望自己能感受到快乐——整整一天待在她身边,想问的问题都有答案,她的温暖将我包裹。可是,我也希望自己此刻能转身离开她家,朝相反的方向飞奔——希望我能足够强大,飞奔到世界的另一边,永远待在那里,永远不会伤害她。但一想起爱丽丝看到的幻象,想到其中贝拉那张黯淡无光的脸,我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这么强大。
我从树枝的阴影中跳下来,穿过屋前的草坪,整个人陷入了忧郁之中。我试着抹掉写在脸上的情绪,但又好像不记得该怎么调动脸部肌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