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第2 / 7页)
那就是我所能得出的结论,我冒雨跑到马克斯家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马克斯家的一个儿子打开门,是他家的小儿子,今年读高一。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他沙砾色的头发刚刚够到我的肩膀。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滴落下来,然后像淡淡的泪水一样流淌过我的脸颊,这让我的思绪清晰了一些。我眨着眼睛挤出里面的水,空洞地凝视着公路的那头。
片刻之后,我意识到我在什么地方了。我把车停在了罗素大道北行道中间了。我正站在切尼一家的正门口——我的卡车堵住了他们的车道——公路对面住的是马克斯一家。我知道我得把卡车停在别处,我也知道我应该回家。像我现在这样在外面晃荡是错误的,心烦意乱、自我伤害只会成为福克斯公路上的威胁。除此之外,有人很快就会注意到我,然后通知查理。
正当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行动的时候,马克斯家院子里的招牌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不过是一个斜靠在他家信箱上的大纸板,上面爬满了大写的黑色字母。
有时候,命运是会降临的。
是巧合吗?还是本来就会这样?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命运的安排——生锈的破旧摩托车在马克斯家屋前的院子里,斜靠在那块手工印刷的“出售”招牌的旁边,它们出现在我需要它们出现的地方,预示着某种更高的目的——这些想法显得有些愚蠢。
我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也许某一天,从现在起的多年后的某一天——如果这种痛苦的感觉减少到我能承受的程度——我才能够回首那几个月,那些日子永远都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这种痛苦若能减轻到那种让我能够回首往事的程度,我确定我会对他付出的时间心怀感激,无论这段时间究竟有多少。这比我要求的还要多,比我值得获得的还要多。也许有一天我能够这样看待这个问题。
但是要是这个缺口永远不会好呢?要是粗糙的伤口边缘永远不会愈合呢?要是这种损害是永恒的,不可逆转的呢?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就像我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我绝望地想到。这是多么愚蠢,多么不切实际的承诺啊!他可以偷走我的照片,拿回他的礼物,但是他不可能把一切还原成我遇到他之前的模样。有形的证据不过是这个等式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我也发生了改变,内在的一切都已经变得几乎无法辨认了,甚至我外部的一切看起来也有所不同——除了眼睛底下由于不断的梦魇造成的黑眼圈之外,我面容白里发青。和我苍白的脸色相对照,我的眼睛显得特别黑——要是从远处看我还算漂亮的话——现在的我比吸血鬼更苍白,但是我不漂亮,可能我看起来更接近一具僵尸。
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多么荒谬啊!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一个从他做出之时起就已经打破了的承诺。
我砰的一下把头撞在方向盘上,试图使自己的注意力从更强烈的痛苦中转移开去。
那么这或许不是命中注定的事,或许确实存在许多不顾后果的行事方式,只不过我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它们。
不顾后果,愚蠢行事,这些是查理形容摩托车时最喜欢用的两个词语。
和那些大城镇的警察相比,查理的工作没那么多任务,但是他总是被叫到交通事故现场。漫长而潮湿的高速公路沿着森林蜿蜒曲折,带视野盲区的拐角一个接着一个,那里不乏这类交通事故。但如果巨大的绞车在拐弯的地方装载原木,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走开。此规律也有特殊情况,它对那些骑摩托车的人无效,查理见到过太多受害者,他们几乎都是孩子,在高速公路上被碾得血肉模糊。在我十岁前他就让我保证决不骑摩托车。即使在我那么大的时候,在保证之前我也不用再三考虑。谁会在这里骑摩托车?这就像游泳的时速达到六十英里一样不可思议。
我信守着那么多的诺言……
这个想法那时正好符合我的需要。我想做些愚蠢且不计后果的事,我想食言。我为什么不一起打破算了呢?
我总是担心如何信守我的诺言,这让我觉得好傻。既然另一方已经违背了协议,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坚持兑现承诺呢?谁又在意我鲁莽行事,做傻事呢?没有道理让我理智行事,为什么我就不该做傻事呢?
我毫不幽默地独自大笑起来,仍然大口地喘息着。在福克斯鲁莽行事——现在不过是个毫无希望的提议。
这个黑色幽默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使我的痛苦有所减轻。我的呼吸变得顺畅起来,也能够重新靠在椅背上了。尽管今天很冷,我的额头却满是汗水。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毫无希望的提议上,这样可以防止我一不小心又滑进酷刑般的痛苦回忆之中去。在福克斯要鲁莽行事得有些创造力——比我拥有的还要多。但是我希望能找到某种方法……如果我不是忠实地而且完全独自一人信守那份已经遭到背叛的协定的话,我也许会觉得好受一点儿。如果我是那个违背誓言的人,我也会感到好受一些。但是在这个无害的小镇上,我怎样才能单方面背信弃义呢?当然,福克斯并不总是那么安全,但是现在的确是它一直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这里很无聊,也很安全。
我凝视着挡风玻璃外的一切,这样看了很久,迟钝地思考着——我好像无法使自己朝着某个地方思考问题。我熄掉引擎,下车走进蒙蒙细雨之中,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引擎似乎发出一阵惋惜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