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1年夏(第2 / 8页)
“重建一个营地。”她决定。
“陛下,火灾的废弃物绵延好几里。我想我们连为威尔士王妃缝条束腰外衣的材料都没有。没有布料,没有帆布。这里没有水源,田地里也没有庄稼。什么物资供给都没有。我们截断了河流,收割了庄稼,但是现在它们都成了一堆垃圾。是我们自己搞砸了。”
“我们要用石头来建,石头总有吧?”
将领们在烧毁的帐篷里召开了临时会议,头顶上飞舞着灰烬。
“陛下,这场仗我们已经输了。”一个将领温和地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没有粮草没有补给,我们输给了运气。当务之急应该是回去休整队伍,再图后事。您丈夫……”他向一旁在黑暗里挺立倾听的英武男人致意,“他明白,我们大家都明白,总有一天,我们会一雪前耻,他们再也不能打败我们。一个优秀的将军总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撤退。”
人人都赞同他的意见。除了让格拉纳达的摩尔人突围解困外别无他法。
战争已经持续了七个世纪,还会继续下去。每一代基督教国王领土的扩张都是以摩尔人的牺牲为代价。每一场战争都会把阿拉伯安达鲁斯王国古老的异教信条驱逐到更远的南方。再来一年也没什么不一样。
小女孩穿过弥漫着潮湿呛鼻烟尘的营地,看着她母亲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庞:她知道的,怎么应对面前的困境,怎么让这些战士屈从于自己的意志。
“我很好。”
“怕吗?”
“一点也不。”
“很好。”她赞许地点点头,“这才是我期待的西班牙的公主。”
“也是威尔士的王妃。”她的女儿补充说。
“这事关荣誉,”她纠正了他,“我们的敌人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我们裹着烧焦的衣服,扛着冒烟的帐篷灰溜溜地跑了,他们一定会向他们的真主神祇嘲笑我们,这我可不允许!最重要的是:是主指引我们和异教徒的战斗,是主指引我们向前进发。主可没指引我们退缩。”
孩子的父亲嘲弄地偏过头,但是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将领们看向他的时候,轻轻摆了摆手。
“王后说的没错,”他说,“她向来英明。”
“但是我们没有帐篷,没有营地。”
他把问题抛给她:“您认为?”
这就是我,那个坐在珠宝箱上的五岁小女孩。我的脸比大理石还苍白,蓝眼睛里满是恐惧,紧咬嘴唇让自己不再颤抖、不再哭泣。这就是我,相爱相杀的父母把我孕育在战场上的营地,让我出生在战争间隙里洪水滔天的冬天,被一个穿着铠甲的强壮女战士抚养成人。整个童年我都在战争里度过。命中注定我将为我的身份、信仰及诺言而战,战斗是我出生的意义。我是卡塔琳娜,西班牙的公主,有史以来两位最伟大的君主——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和阿拉贡的费迪南之女。从开罗到巴格达,从君士坦丁堡到印度,在所有摩尔人的国家,无论是土耳其人、印度人还是中国人,无论是我们的对手、追随者还是敌人,所有人都对他们敬畏有加,至死方休。他们捍卫信仰,对抗伊斯兰教的威名被教皇赞颂;他们是和西班牙第一任国王一样伟大的十字军战士。而我是他们最小的女儿,卡塔琳娜,威尔士的王妃,有一天,我将成为英格兰的王后。
三岁那年,我和英格兰亨利国王的儿子亚瑟缔结了婚约,等到十五岁,我就将乘坐一条桅杆上飘着我的旗帜的华丽船只穿过海峡,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后。他的国家美丽而富饶,那里泉水叮咚,鸟语花香;而那也将是我要守护的国家。这些几乎从我出生就开始筹划,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命运。虽然不得不背井离乡,但是身为一位公主,命定的王后,我更加清楚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自己的祖国,为了捍卫主的权威,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是神圣的。
我是个信仰坚定的孩子,知道主的旨意,母亲的安排会让我成为英格兰的王后,在我的世界里,主和母亲有着一致的想法,而他们的意愿总是会实现。
清晨的格拉纳达阴冷杂乱,到处都是烧毁的帷幔,残破的帐篷,冒烟的草料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是一根随手放置的蜡烛。目前除了撤退别无选择。为了荣誉,西班牙军队已经围困了摩尔人最后的领地,可是现在军中被烧得狼狈不堪,必须撤回休整以备后战。
“不,我们不能撤退。”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