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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年11月14日(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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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群,卡塔琳娜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亨利特意下令搭建的高台上,西班牙红石榴和英格兰玫瑰交错在一起。王子转身注视着公主向他走来,但是一瞬间几乎被他弟弟的表现激怒了,他挽着公主好像自己才是新郎,四处点头致意,接受人们扬帽敬礼,在屈膝人群的窃窃私语里展露着自己得意的笑容,仿佛今天人们是为他而来一般。

直到他们终于来到亚瑟身边,哈里才不情愿地退场了。王子和公主面朝大主教跪在婚礼专用的白色绣花塔夫绸垫子上,结婚仪式开始了。

“没有谁能比他们更相配了。”亨利七世和妻子母亲站在王室专用座位上,酸溜溜地想,“她父母认为我是个阴险不值得相信的人,我倒是觉得他父亲是半个摩尔奸商。他们订了九次婚,这将是一场牢不可破的婚姻。他父亲不会再有二心了。他现在会帮我对付法国人,他女儿以后也会,光是想到我们这个同盟就能把他们吓退,和平,终于来了。”

他看向身旁的妻子。当大主教举起新郎新娘紧握在一起的手,用圣洁的披肩包裹住它们,她也溢满了泪水。她的脸,热情,美丽,但是并不能打动他。谁知道这张美丽的面具后面她在想什么?她自己的婚姻不外如是:约克和兰开斯特的联盟让她成为了国王的妻子,可以有更多的权力。或者她还想着那个曾经愿意下嫁的男人?国王怒视着她。他从来弄不懂自己的妻子,伊丽莎白。一般而言,他也避免去想她。

爱德华(金雀花王朝),沃里克伯爵(1475年2月25日出生,卒于1499年11月28日)。

金雀花王朝的爱德华,英格兰国王二十四岁的儿子——说实话,比我公公更适合王位。他是国王的侄子,有王室血统的王子。他品行端方,无可指责,但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利益,他被抓进了伦敦塔,最后被砍头。为了让我的父母满意,在他们替我争取的王位上不会再有觊觎者。

我父亲亲自警告亨利国王,只要沃里克伯爵还活着,他决不会让我踏入英格兰,所以我就是举着镰刀的死神。当他们派船来接我去英格兰时,沃里克已经是个死人。

他们认为他是个傻子。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监禁了,以为住在伦敦塔是一种荣耀。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金雀花王朝最后的血脉,也明明知道伦敦塔是王族的监牢。当一个冒充王子的人被抓到可怜的沃里克隔壁,他还认为这会是个朋友。当那人邀请他越狱,他觉得这是个值得一试的主意,他天真到在狱卒能听到的地方低声讨论他们的计划。这给了他们控告他叛国的理由,最后他被轻而易举地抓到,毫无异议地走上了断头台。

国家需要和平,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国王,并不介意那么一两个牺牲品。他们也希望我不介意,特别是这是为了我的利益。这是我父亲为我而安排的,为了我的坦荡的前程。

伦敦

结婚典礼那天,冬日的冷阳才刚刚爬上灰白的天空,卡塔琳娜就醒了。沐浴更衣的时候宫女告诉她,英国人觉得她婚礼之前需要沐浴更衣不可理喻,完全是在罔顾性命。在阿尔罕布拉宫长大的卡塔琳娜,习惯了作为宫殿里最华丽部分的浴室,以及那些泉水流淌里的欢声笑语,在听说英国人只是满足于偶尔的盆浴,穷人甚至一年才洗一次澡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已经见识过国王和亚瑟王子身上的龙涎香和香胰子的味道里掩藏不住的汗水和马匹的味道,而她将要在这里度过余生,这里的人们几乎一年都不会替换内衣。这是她必须忍受的另外一件事,就像无瑕的天使忍受贫瘠的人世。她来自乐土,伊甸园,天堂,去到平凡的世界,从阿尔罕布拉宫到英格兰,必然会有些不合意的改变。

“也许这里总是很冷,所以不洗澡没关系。”她有些踌躇。

“对我们来说有关系,”埃尔维拉夫人说,“您得像个西班牙公主一样沐浴,所有厨师都得停下来给你准备热水。”

得知他的死讯,身为西班牙的公主,我自然不能说什么,毕竟我是母亲的女儿。我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轻浮,把心中所想宣诸于世。但是当日月交替,夜幕降临,独自漫步在阿尔罕布拉宫冰冷潮湿的花园,被长长的运河边的树木遮掩住身形,我无法不想到爱德华·沃里克公爵。即使拥有再多的财富和珍宝,我也无法再心无芥蒂地在树荫底下享受透过丰厚绿叶的灿烂阳光,他再也看不到的阳光。我祈求主能让我忘掉这个无辜男人的死。

从卡斯蒂利亚到阿拉贡,父母一直在战斗,他们是西班牙的喉舌,是尘世间的救世主,把公平正义带到了每个集市,每个村庄——每个西班牙人都不会再流离失所。甚至最伟大的君主都不能谋杀一个农夫:他们要面对正义的审判。但在这里,在英格兰,为了我,他们忘记了原则。他们遗忘了我们宫殿的墙上铭刻着:“正义与人民同在。”他们只是写信给亨利国王,告诉他除非沃里克死,不然他们不会让我去英格兰。很快,如他们所愿,沃里克就被杀了。

有时候,我会忘记我是西班牙的公主和威尔士王妃,只是那个牵着母亲衣角踏入阿尔罕布拉宫,认为母亲所向无敌的卡塔琳娜。有时候我天真地想,母亲有没有犯下巨大的错误?有没有过度执行主的旨意?这是主所想要的吗?这场婚礼是鲜血铸成,飘扬着无辜鲜血染成的旗帜,怎么会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善恶有报,这会不会是另一场血腥悲剧的开端?在如此的牺牲之下亚瑟王子和我又怎么会得到幸福?如果我们能幸福,那将是怎样自私自利、罪孽深重的快乐呀?

十岁的约克公爵——哈里王子十分满意自己的白色塔夫绸外套,几乎没有看卡塔琳娜一眼,直到走到圣保罗大教堂的西门,他才转向她,从白头纱上点缀的蕾丝间注视着她。在他们面前是铺着红毯嵌着金色铆钉直通教堂的大道,两旁是熙攘的伦敦市民。而大道的尽头是教堂的祭坛,六百步远的地方亚瑟早就站在了那里,神情紧张。

卡塔琳娜紧挽着身旁男孩的胳膊,对他嫣然一笑,他也回以愉快的笑容。他停在那里,直到所有人都发现新娘和王子已经到了门口准备进场了。一刹那的寂静,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新娘,然后最戏剧性的时刻到了,他挽着她稳步前行。

埃尔维拉夫人从厨房要来一个给动物去皮毛的大盆,让人仔细清理过,并铺上了雪白的亚麻布,注满热水,撒上玫瑰花瓣,倒进西班牙的玫瑰精油。她宠爱地清洗着卡塔琳娜雪白修长的四肢,脚指甲,手指甲,刷牙,最后再三冲洗她的长发。疑惑的英国侍女身着印花棉裙一次次在门口接过筋疲力尽的侍童送来的热水罐,倒进盆里保持适宜的温度。

“如果我们有一间真正的浴室,”埃尔维拉夫人抱怨说,“有蒸汽、淋浴和舒适的大理石地板!热水随时都能喷出来,你就可以随处坐着,尽情擦洗了。”

“别多想了。”卡塔琳娜迷迷糊糊地被搀扶出来,舒服地被洒着香水的毛巾擦干。侍女捧起她的长发,轻柔地挤干,用泡过精油的红色丝巾仔细搓着,使它明亮又鲜艳。

“您真是您母亲的骄傲。”埃尔维拉夫人引着公主来到衣橱前更衣,穿上层层叠叠的礼服。“把那根带子拉紧,姑娘,让裙子挡住赘肉。这是你的大喜之日,也是她的,她说过会不惜任何代价将你嫁给他。”

是的,但是她不是那个付出最大代价的人。我知道他们给我准备了大量的嫁妆作为筹码,他们经过了那么漫长艰难的谈判,我也经过了那么凶险的航行,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从没谈及的代价——自从我听说以来,在旅途里,在海上的日子里,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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