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年夏(第1 / 5页)
“不。”我老实说,“我穷极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时机。我是王后,是为国奋战的女王的女儿。在我自己的国家,在它需要我的时刻,我必须如此。在这个时代,身为王后,不能仅仅坐在王座上,为比武大会赏下大批赏赐,在这个时代,王后应该像男人一样果敢。我就是这种王后,所以我要率兵出征。”
这激起了一片惊愕的询问。“骑马出征?”“不是去北方吧?”“不是去阅兵嘛?怎么变成出征了?”“这也太危险了!”
拿过头盔,我说:“我会带领军队北上迎战苏格兰人。只要他们胆敢入侵,我就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既然参战,我就一定会坚持到打败他们为止。”
凯瑟琳一回到里士满,立即下令让爱德华的弟弟托马斯·霍华德从伦敦塔的军械库领出战备,带领英格兰舰队北赴纽卡斯尔加强边境防卫。他并未和哥哥一样授衔海军统帅,但是他是个稳重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心让他运送对北境安危生死攸关的装备。
每天凯瑟琳都能从沿途设置的驿站那里得到法兰西的最新战报。沃尔西都直接向王后陛下汇报战争的进展,她希望能得到他精准的分析。她清楚亨利只会带回来捷报。而事实上,战况并非一帆风顺。英格兰军队到了加莱,受到了热烈欢迎,举办了各式盛会和庆典。阅兵和演习必不可少,亨利华美的盔甲和整齐的军队受到了高度赞扬。但是马克西米安皇帝陛下并未能组织军队支持英格兰。相反,他借口军费不足,但为表诚意,送给了年轻的亲王自己的佩剑,并愿意提供一支雇佣军。
对亨利而言,这是让人沉醉的时刻,他还未曾听见过战场上愤怒的开火,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提议让年轻的国王昏了头。
凯瑟琳皱起了眉头,根据沃尔西的计算,亨利要付给皇帝一笔惊人的佣金,相当于本身盟友出于义务的派兵变成了要付钱的雇佣军。她立刻认识到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具有了两面派的特征。但是至少表面上亨利的初次作战会有皇帝做支持,凯瑟琳也意识到这个年长老练的男人值得她托付亨利的安全,不让他任意妄为。
根据马克西米安的建议,英格兰军队首先围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泰鲁阿讷;但是在战术上,这对英格兰并无价值,亨利则远离了这座小镇的交火区,半夜他独自在营地里漫步,慰问守夜的哨兵,获准射出了自己的第一枪。
爱德华·霍华德的死让凯瑟琳更加积极地筹措军备,准备出兵加莱。亨利也许只是把战争当儿戏,但是他一样要用到真枪实弹,凯瑟琳希望武器都要制作精良,把钱花在刀刃上,在她的一生里,对于真实的战争一直有着切身的体会。但是直到爱德华·霍华德的死,亨利才第一次意识到那并不是小说,也不同于比武竞技,像爱德华那样才华横溢深受喜爱的年轻人竟会意气风发地出征,被宰成碎片回来。值得欣慰的是,当他看到托马斯·霍华德顶替了他兄弟的位置,爱德华的父亲也召集自己的佃户,收回来大量的租子充作军费准备为儿子复仇时,亨利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愚勇。
五月的时候第一支先头部队开始向加莱进发,亨利准备和六月的第二纵队一起出征。对于战争,他有了新的认识,比之前稳重多了。
凯瑟琳随亨利一起骑马从格林威治穿过英格兰到多佛,为他送行。一路上,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召集了更多的士兵。亨利和凯瑟琳都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凯瑟琳甚至跨骑在马上,她长长的蓝色裙摆在风中飞扬,亨利就在她身边,器宇轩昂,比队伍里任何男人都高大威武,金发下的笑容灿烂夺目。
清晨他们都穿着盔甲离开城镇:是成套配对的镀金银甲。凯瑟琳仅仅穿着胸甲和头盔,薄薄的精致的金属片上面装饰着金色的图案。亨利则不管多热每天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他掀起面甲,蓝眼睛熠熠生辉,盔甲上笼罩着金色的光芒。仪仗里一边是凯瑟琳的旗帜,一边是他的,当看到王后的石榴标志和国王的玫瑰标志,民众都大声呼喊“上帝与国王陛下同在!”或是“上帝保佑王后陛下!”当弓箭手开道,他们率军离开一座城镇,民众纷纷夹道欢送,延绵好几英里,他们看着军队经过,在马前抛撒着玫瑰花瓣和花蕾,所有士兵都在衣领或是帽檐上装饰着玫瑰花,人们在歌唱古老的英格兰俚俗歌曲,有时候也唱着亨利的作品。
军队花了将近两个星期才到了多佛,这时间并没有白费,他们沿途征集了大量的新兵和补给。人人都想参军出征法兰西,每个姑娘都想自豪地宣称自己的心上人参军去了。整个国家都团结起来准备狠狠打击法国人。整个国家都确信,在年轻国王的率领下,这并不是空想。
苏格兰人妄想在国王出征的时候英格兰会疏于防务,可以趁机宣战,向南进军。沃尔西写信警告凯瑟琳,询问是否需要撤回一些兵力以防万一,凯瑟琳则回复说自己可以应付边境上的小打小闹,随后根据早就拟好的名册在国内各个城镇开始新一轮征兵。
她命令在伦敦的民兵集合,自己则全副武装骑着白马亲自在他们北上之前阅兵。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侍女们在为我系上胸甲,女仆则捧着我的头盔。我看到她们脸上都没什么喜色,那个蠢到家的女仆捧着头盔仿佛重不堪言,仿佛这一切都不该发生,仿佛我生来不是为了这一刻……这一刻,现在,我命中注定的这一刻。
我深深吸了口气。穿上铠甲我看起来就如母亲在镜子里的倒影,站姿沉默高傲,秀发拢在脑后,她的眼睛如同胸甲上闪亮的金属片一样熠熠生辉。战争的前景让人生机勃勃,而必胜的信念更让人志得意满。
“怕吗?”玛利亚·德·萨利纳斯沉静地问我。
我很高兴,自从小王子夭折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高兴,甚至比我以为的更加高兴。我们欢庆、跳舞、行军,直到抵达海边。亨利每天都和我同床共枕,他的一切,思想,言行,统统都属于我。他在我的安排下要统领一场战争,同时远离一场真正危险的战争,他不会对这场战争有什么想法或建议,可是却和我一起分享它。我祈祷在这些一起奔赴南方的夜晚里,在战争的压力下,我们会有另外一个孩子,另外一个儿子,和亚瑟一样的另一朵英格兰玫瑰。
筹备工作尽善尽美,这都得归功于凯瑟琳和托马斯,他们改变了英格兰军队事到临头还拖拖拉拉,丢三落四的陋习。亨利的舰只——共有四百艘——漆得鲜亮华美,旗帜飞扬,都已经起锚,现在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扑法兰西。亨利自己的旗舰上装饰着金叶子镶成的红龙,飞龙在天,尾翼直伸到码头。训练有素的王家护卫队身着绿白相间、闪闪发亮的制服,正在码头接受检阅。亨利镶嵌着金饰的盔甲已经运上了船,他特别准备的白色骏马也已经安排妥当。整个战备工作堪比最繁琐的假面舞会,而凯瑟琳深知,对这群年轻人而言,战争不过是一项宫廷娱乐。
万事俱备,在多佛的海滨举办了个简单的仪式,万众瞩目之下,他把国玺授予了凯瑟琳,让她代为摄政,成为国家实际上的统治者和本土防务的最高统帅。
当他赐予我摄政之位,我面容庄严神圣地吻了他的手,然后亲吻他的双唇,祝他早日凯旋。但是当驳船拖着他的旗舰驶出港口,展开风帆,顺风向法兰西驶去,我简直要乐得放声高歌起来。远征的丈夫并未让我因着离别流泪,他走了,却给了我曾盼望的一切——不再是威尔士王妃,不再是英格兰王后,现在我是摄政王后,三军统帅,这个国家为我所有,我成了独裁者。
我利用手中权力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是打败苏格兰人。